我雙手杵著膝蓋,大口呼吸,抬起頭來,映入眼帘的是三個大字:華清宮。
那輪血月正掛在華清宮的上方。
6
【出現血月的時候不要去華清宮。】
我腦袋「嗡」地一下,轉身就要跑。
華清宮的大門卻突然敞開,數不清的藤蔓傾巢而出,迅速纏住我的四肢,將我拖了進去。
昔日風光無限的貴妃娘娘,如今面容枯槁,整個人瘦得只剩下一張皮。
她身上纏滿了藤蔓,嘴角噙著血,正面享用地上的屍體。
若我沒看錯,這屍體上熟悉的衣裙,就是早上那個拿了食盒的宮女。
而先前送來的食盒,裡面的豬頭已經不見了,剩下的只有一個頭髮披散的人頭,看不清具體的樣子。
瘋了,全瘋了,整個皇宮裡的人都變成了怪物!
恐懼在我心裡蔓延,我掙紮起來,但越掙扎,纏著我的藤蔓就越緊,那種滑膩又帶著腥味的觸感,讓人汗毛直豎。
這些東西邪門得很,觸碰到我皮膚的地方,像是有著小小的吸盤,我能清晰地感覺到它們在吸收著什麼。
是不是最後,我也會變得和貴妃一樣,成為一個皮包骨的怪物。
原來等待死亡的時間是這樣難熬。
就在我快要放棄掙扎的時候,突然聞到了一股燒焦的味道。
那些藤蔓猛地抽了回去,我被摔了下來,貴妃站直身子,朝我伸出了利爪。
那沾著皮肉的指甲眼看著就要掐上我的脖子,身後一雙手扯住了我的胳膊,用力一拽,將我拉到了身後。
「噓。」
流雲接住我,示意我不要講話,帶著我鑽進了一個不起眼的洞中。
我這才反應過來,剛剛救了我的人是三皇子。
他將手中的火摺子丟了出去,火順著那死去宮女的衣衫燃了起來,沒來得及縮回去的藤蔓,呆滯的貴妃娘娘,連同整個華清宮都淹沒在了火海中。
我們三個沿著那狹窄的通道,逃了出去,盡頭處是宮中的御花園。
「多謝三皇子救命之恩!」
我跪在地上,行了個大禮,經歷了這一次,我更加確信了三皇子才是真的。
他沒說話,只是看著遠處的天空,陷入了沉思。
流雲將我拉了起來:「你不用謝得這麼早,事情還遠沒有結束,華清宮也只是暫時關閉了而已。」
我十分詫異:「華清宮不是已經被燒毀了嗎?」
「血月不會消失的,那個地方還會重新出現。」
一道閃電划過,驚雷響起,三皇子這才緩緩開口:
「獵殺開始了。」
7
流雲臉色大變:「快跑!」
「什麼獵殺?」
我完全沒明白三皇子話里的意思,只能跟著他們瘋狂地向前跑去。
流雲往我手中塞了條手絹,吩咐道:「我們分開跑,你快找間屋子躲進去,不要出來!」
話落,她和三皇子就消失在了拐角處。
大雨傾盆而下,我用力推開一扇宮門,躲了進去。
由於跑得匆忙,也沒看清這是哪座宮殿,只見這裡設施陳舊,角落還結了蛛網,想來是很久沒人住了。
我打開流雲給我的手絹,上面寫了三段小字:
【血月下雨,怪物將開始獵殺行動,他們看不到,只能通過聲音辨別方向,所以不要出聲。】
【目前我們所得知的大型怪物強度順序,由弱到強,分別是貴妃,太子,皇后,四皇子,所以,最終目標要殺掉四皇子。】
【雨停後,血月會消失一刻鐘,所有怪物將停止行動,四皇子會變得虛弱,一定要用骨刀刺穿他的頭部,否則,下一次血月時間會更久。】
原來造成一切的罪魁禍首竟然是四皇子。
雖然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但這條手絹應該和那封信一樣,都是可以相信的。
外面雨聲很大,依然難掩怪物們爬行和低吼的聲音。
我縮在角落,依稀可以看到映在門上的影子,長脖子的是太子,頭會綻開的是皇后,拖著藤蔓的是剛剛被燒的貴妃。
還有一個,是個人影,看起來像是個男子,應該就是四皇子了。
只要不出聲,就不會被發現,我緊緊捂住自己的嘴巴,等著雨停。
也不知道三皇子和流雲怎樣了。
不知過了多久,雨聲漸漸變小了,門被推開,流雲渾身是血,三皇子面色慘白,兩個人齊齊跌倒在地。
我趕緊將他們扶起來:「這是怎麼了?」
只見三皇子痛苦地閉著眼睛,緊緊按住的右胳膊隱隱發黑,流雲的聲音也十分沙啞:
「殿下被怪物咬到了,現在血月會消失一刻鐘,你快拿著這刀,去殺了四皇子,快!我們所有人的命都在你手裡了。」
她將一把白骨刻成的刀交給了我,那刀握在手裡,冰得駭人。
屋外是久違的藍天,以及定在原地的怪物和滿院的屍體。
我沖流雲點點頭,向四皇子的宮殿跑去。
8
只要殺了四皇子,一切就會變得正常起來。
可我在御膳房裡殺過最大的也就是雞了,眼下卻要殺人,不,是殺最大的怪物,我想想就覺得手抖。
心裡雖害怕,腳步卻不敢停下,一口氣跑到了四皇子的宮殿。
宮門大敞,院中靜悄悄的,一個人都沒有。
看來那手絹說得沒錯,血月過後,他會變得虛弱,一定是躲起來了。
我握著刀,推開一扇又一扇的門,還是沒有。
我開始著急起來,如果找不到他,一刻鐘過後,血月會比上次更加漫長。
「是你?」
身後突然傳來聲音,來人是四皇子的貼身宮女,蘭霜。
「別過來!」
我將刀舉起,對著她,怪物身邊的人一定也是怪物。
蘭霜臉色一變:「你怎麼會有骨刀?三皇子給你的對不對?快扔了!」
她伸手想要來搶,我嚇得退後了幾步:
「你別過來,你再過來我就動手了,四皇子人呢?」
我的聲音有些顫抖,仍然強裝著鎮定。
蘭霜明白了我的來意,眉頭皺得更緊:
「他叫你來殺四皇子對不對?我告訴過你的,不要相信眼睛看到的東西,這個宮中最大的怪物就是三皇子。」
她和流雲的話完全相反,但流雲和三皇子救了我的命,他們不可能是怪物。
蘭霜向前走了一步:「血月就是他帶來的,會讓人幻覺加重,要麼淪為怪物的養料,要麼成為怪物。」
「四皇子看穿了這一切,不被他所影響,他殺不掉他,才派了你來,你相信我,不要被他蠱惑。」
我的腦袋一片混亂,抬起頭時,卻發現血紅色的雲層又開始向中間聚攏了。
糟了,時間要到了。
我一個箭步衝上前,將刀架在了蘭霜的脖子上:「四皇子在哪?你快說!」
蘭霜固執地搖頭:「我不會告訴你的,你臥房的那封信都是我們家殿下留的,你卻還是不肯相信我們。」
什麼?那封信不是三皇子給的,是四皇子給的?
我徹底懵了,外面紅光乍現,血月再一次升起來了。
血月升起,怪物們便要開始活動了。
下午下了那麼久的雨,剛剛那個藍天出現的樣子,應該是酉時,傍晚時分。
【戌時過後不要離開臥房。】
對,臥房,我要回臥房去!
9
我鬆開蘭霜,頭也不回地跑了,生怕她會立刻變成怪物。
御膳房我路過了卻沒敢進去,一路跑回了自己的臥房。
將房門反鎖,桌椅都搬到門口堵住,我才放下心來。
蘭霜說那封信是四皇子留的,我趕緊從枕頭底下翻了出來。
原本的最後一條是:【以上規則一旦有違反,立刻向宮外跑去,不管身後出現什麼樣的聲音,都不要回頭。】
現在下面又多了三段小字。
規則更新了。
但這上面的內容我全都知道,因為和手絹上的十分相似:
【血月下雨,怪物將開始獵殺行動,他們看不到,只能通過聲音辨別方向,所以不要出聲。】
【目前我們所得知的大型怪物強度順序,由弱到強,分別是貴妃,太子,皇后,三皇子,所以最終目標要殺掉三皇子。】
【雨停後,血月會消失一刻鐘,所有怪物將停止行動,三皇子會變得虛弱,一定要想辦法砍下他的腦袋,否則下一次血月時間會更久。】
唯一的不同是三皇子和四皇子都說對方是怪物,一個要用骨刀刺穿頭部,一個要砍下腦袋。
我將信和手絹放在一起,仔細比對著。
不對啊,不管他們兩個誰是真的,那封信上都不應該寫「三皇子和四皇子中間有一個是假的」嗎?
真的人應該直接告訴我他是真的,假的人也會撒謊說自己才是真的,為什麼會是一個不確定的規則呢?
難道都是假的?
這個念頭把我自己嚇了一跳,如果他們都是假的,那這座皇宮就只有我是正常人了,這感覺一點也不妙。
我將那封信放在蠟燭下,細細研讀了好多遍,終於發現了端倪。
由於規則是豎著寫的,筆墨略重的筆跡寫的是三皇子,是假的。
分成了兩列,而筆墨較淡的筆跡在三皇子後面補上了幾個字,和四皇子中間有一個。
由於二人字體太過相似,筆墨上的細微差異我此前並沒有注意到。
那這麼說來,蘭霜的話才是真的?
我感覺自己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後背發涼。
三皇子讓我殺四皇子,但沒殺成,如果他是怪物,今晚的血月一定會再停止一次,因為他需要我去殺人。
相反,如果四皇子才是怪物,這血月就會比上一次更久。
所以我只需要在臥房裡等著,等著看血月的時間就知道真相了。
門外突然傳來了腳步聲,我趕緊吹滅了蠟燭。
「你在裡面嗎?我是流雲。」
10
想到現在真假難辨,我不敢貿然開門:
「流雲姐姐,你有什麼事嗎?」
「我知道你失敗了,血月重新出現,這一次的怪物比之前更凶了,我們必須要抓緊找到四皇子,要不然就來不及了。」
她聲音急促,我卻仍舊不敢開門:
「不是說只有血月結束才有一刻鐘的反擊時間嗎?」
聽到我這樣問,她愣了一下:
「現在沒有下雨,怪物們不會到處攀爬,都是在自己的宮殿,殿下已經準備好了一切,只要我們配合,逼四皇子現身,殺了他,就全都結束了。」
我靠在床沿,手中緊握著信和手絹,不管他們當中哪個是假的,規則上都寫了怪物要由我來殺死。
眼下還沒有過了戌時,要不就拼一把?
我將那把冰冷刺骨的刀拿在手裡,又翻出了一把匕首藏在袖中。
三皇子想引四皇子現身,那一會兒我就通過他們兩個的言行做判斷吧。
哪一方有問題,我就殺掉哪一方。
與其心驚膽戰惴惴不安,不如豁出去,結局要麼活,要麼死。
想到這,我不再猶豫,打開了門。
流雲見我出來,眼中帶著欣喜:
「走,我們去殿下那裡。」
我和她一路走到三皇子的宮殿,他殿中一切如常,與四皇子吞吃死老鼠不同,三皇子這裡就好像什麼怪事都沒發生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