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側頭,卻發現那個女孩子不見了。
她好像憑空消失了一樣,只留了我一個人在這裡。
但我不能回去,回去了就等於是自投羅網。
我探出頭來,四處看了看,不遠處的假山看起來和白日裡的那座很是相似,我又想起了那個少年的話。
「順著這條路直走到盡頭,右拐的第三個院子就是偏院。」
偏院是眼下活下去的唯一希望,我提起裙擺,飛奔過去,尋找著第三個院子。
可我越跑,越覺得不對勁,這條路上只有兩個小院,哪裡來的第三個,再往前分明是一堵牆。
這是一條死路啊!
兩旁的院落大門忽然敞開,身穿紅色嫁衣的新娘們一個接著一個地走了出來。
她們的頭上都戴著蓋頭,手裡正握著數不清的銀針,一下一下地戳向自己的腦袋。
原來所謂的繡蓋頭竟是這樣。
空氣中瀰漫著濃重的血腥味,風吹過,我聽到自己的牙齒都在打戰。
那些新娘慢慢地從四面八方走來,向中間圍攏,我渾身顫抖,腿軟得不行,一屁股跌坐在地。
這裡根本沒有偏院,這裡分明是座新娘冢!
6
新娘們圍著我蹲了下來,語氣嬌柔又帶了些蠱惑。
「夫君,你怎麼不揭開我的蓋頭呀?」
「夫君,芸娘好想你呀。」
我雙手捂住眼睛,不敢動彈。
她們拉住我的胳膊,滑膩的黏液觸感讓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夫君,你睜開眼睛看看人家。」
紅色的蓋頭將她們的腦袋一整個罩住,我已經分不清那上面究竟是原本的紅色布料還是血跡。
見我不語,周圍的語氣開始變得惡毒起來。
「你為什麼不穿嫁衣!」
「你為什麼不繡蓋頭!」
眼看著她們舉起了手,銀針就要紮下來,我趕緊將腦袋埋得更低。
完了完了,這下是真死了。
就在這時,一束微弱的光照了過來,光線晃在這些新娘身上,她們驚叫著爬走,像是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很快就不見了。
我慢慢抬頭,透過指縫睜開了眼睛。
一張像是被水泡腫了的臉,就這樣停在我面前。
整個臉從中間開始裂開,一些黃白的液體正順著那裂縫緩緩地流著,長長的舌頭也向外耷拉著。
我整個人驚恐得說不出話來,人在極度恐懼的情況下真的會失聲。
身後又是一束光照了過來,陰森的聲音在我背後響起。
「少夫人,原來你在這裡啊。」
我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痛刺激著我恢復了幾分理智,趕緊站了起來。
越來越多的光向這裡聚集,而這些持著燈的人正是府上的粉衣丫鬟們。
【丫鬟們統一著綠色服飾,若有粉衣丫鬟出現,想盡辦法保持距離,不要讓她觸碰到你。】
千萬不能讓她們碰到我,我一腳踢開面前的那張怪臉,向來時的路口跑去。
身後的那些丫鬟跟得很緊,跑得也極快,好幾次她們的指甲都差點划上我的背。
這可怎麼辦,我根本找不到所謂的偏院,而長時間的恐慌和奔跑,已經讓我的體力漸漸不支。
就在我再一次開始腿軟時,身後追逐的聲音戛然而止,那雙繡著金線的靴子又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他向我遞過一把剪刀,正是我枕下的那一把。
寧謹辰眼神空洞,僵硬地開口:「找出那個布菜的丫鬟,殺了她。」
7
我不敢伸手,死死地咬緊牙關,向後退了兩步。
「我叫你殺了她。」
他的臉湊了過來,那些腐爛的肉塊里隱隱有細小的白蟲在爬。
我顫顫巍巍地接過剪刀,回過頭去,看到那些丫鬟們緊緊抱在一起,瑟瑟發抖。
她們個個面容殘破,恐怖又詭異。
布菜的丫鬟長什麼樣子來著,這一日只顧著逃命,我實在是想不起她的臉。
更何況她們如今都生得這般可怖,梳著同樣的髮髻,穿著統一的服飾,就連身高都出奇地相似。
「夫人,你若再慢些,她們可就要殺你了。」
寧謹辰話音剛落,丫鬟們的眼珠開始脫落,垂在臉頰兩側,幽幽地冒著黑氣。
我突然想到今日我曾抓過那丫鬟的手腕,她戴了個小小的鐲子。
我緊咬著嘴唇,一個一個地摸過去,最後摸出了兩個戴著鐲子的丫鬟。
可這兩個人中間哪一個才是布菜的呢?
她們兩個似乎知道了自己的命運,看著我的眼珠仿佛淬了毒的刀子。
我握著剪刀的手出了一層手汗,長這麼大,我連條魚都沒殺過,更別說要殺人。
雖然她們已經不是人了,是怪物,可我還是不敢下手。
身後的寧謹辰開始不耐煩起來。
「三、二……」
那些丫鬟雙手猛地抬起,指甲里滿是皮屑和血漬,似乎下一刻就要將我撕碎。
「一。」
就在她們朝我抓來的瞬間,我拿著剪刀,戳向了左側丫鬟的心臟。
我記得我早上摸到的是右手戴了鐲子的人,希望沒錯。
「嘭!」
這個丫鬟在我眼前爆開,身後的丫鬟們也跟著一個一個地爆開。
那些說不清的汁液濺了我一身,我的頭髮和臉上也沾了不少。
她們散落在四周的肢體里爬出了大量的蛆蟲。
那些蛆蟲迅速長大,很快就變成了小指般粗細。
寧謹辰嘴角上揚,臉上的肉晃來晃去,隨時就要掉落。
他抬腳踩爆了一隻蛆蟲,腥臭的味道擴散開來。
他向我走來,伸手想要摸我的臉。
我睜大了眼睛,剪刀朝著他的胸口扎去。
「去死吧,你這個怪物!」
剪刀沒入他的胸口,仿佛扎進了一團棉花。
他的嘴角裂開,一把抓住了我的頭髮,血紅的嘴幾乎要將我吞噬。
他說:「夫人,已經過了兩個時辰了。」
8
【小公爺不是活人,每日和他在一起不要超過兩個時辰。】
剛剛因為恐懼和遲疑,我完全忘記了這回事。
那一炷香的時間早已過去。
我清晰地聽到身體里傳來嘎吱嘎吱的聲響,那隻被國公夫人抽過的胳膊也癢得要命。
我抬起自己的手臂,將袖子擼上去,才發現那裡原本的鞭痕已經開始潰爛。
皮膚下有一片黑色的像霧一樣的東西,正在緩慢地向四周擴散,仔細看上去還有細小的蟲子在蠕動。
我從小到大從來都沒有這麼崩潰過。
書上說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不怕死,卻怕自己變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寧謹辰就站在那裡,表情詭異中透露著幾分嘲諷。
「夫人,你看,我們就要成為真正的一家人了。」
當初姨娘說,國公府身份地位如此之高,怎麼會一心要娶庶女為妻,其中怕是有古怪。
可我不信,印象里只見過幾面的寧謹辰永遠都身著藍衣,溫文爾雅。
我曾以為我是這世上最幸運的人,嫁給頂好的夫君,過幸福美滿的日子,卻不承想到頭來,全是假的,我還要為此付出生命的代價。
我抽出那把剪刀,拚命地朝寧謹辰戳去,剪刀在他身上留下一個又一個洞,卻軟綿綿的,沒有一滴血。
「哈哈哈哈,世人都說國公府好,殊不知都是假象罷了,偌大的宅院,竟是住滿了怪物。」
我將手中的剪刀丟掉,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臉上划過一片濕潤,是眼淚。
就在我走到拐角時,有人拉了我一把。
「噓。」
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正是下午那個救過我的少年。
他將我帶去了一個不起眼的小院,關上了門。
「少夫人,我看見巡邏的丫鬟全都死了,趁著夜色,我帶你去偏院。」
「不必了,我也活不長了。」
我撩起袖子,露出胳膊給他看了看。
「少夫人別急,我可以救你。」
他從柜子里拿出一把匕首,放在蠟燭上烤了烤,捏緊我的手肘,豁開了那道鞭痕。
黑色的血伴著白色的小蟲被他擠了出來,隨後他又拿出一個小瓶子,將裡面的藥粉全都倒在了我的胳膊上。
「嘶。」
胳膊火辣辣地疼,但疼痛過後開始不癢了,黑色部分也停止了蔓延。
「我的胳膊還會好嗎,我還是正常人嗎?」
我問他時,聲音裡帶著顫抖,卻還抱有一絲希望。
「你放心,會好的,我們都會活下去的。」
他眼神堅定,再次讓我燃起了活著的慾望。
「你要去哪?」
我見他起身開門,著急地問道,怕他這一去又不見了。
「你傷了胳膊,我先去把狗洞打開,我已經找好了路,一會兒就回來接你,相信我,少夫人。」
我點點頭:「好,我等你。」
他走後,門外響起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是那個之前消失的嫁衣女子。
「你快開門,我帶你走,不要相信剛剛那個人!」
9
一個是身穿嫁衣不知來歷的女人,一個是三番兩次救我的少年。
我的第一反應就是不信那個女人,甚至嚴重懷疑她之前只是想把我拉去新娘冢。
畢竟她們身上穿的嫁衣都一模一樣。
誰能保證那些蒙著蓋頭的新娘里,當時沒有她呢?
「你這個怪物,還想騙我,我已經見過新娘冢了,你以為我還會相信你嗎?」
她停頓了一下,敲門聲變得更加急促。
「我現在沒辦法給你解釋,但請你相信我,那個人不是活人,只有我能帶你找到偏院。」
「那你又是誰,你要怎麼解釋你身上的嫁衣,以及剛剛你的突然消失?」
「我……」
她遲疑了,門口傳來腳步聲,是那少年回來了。
那女人像陣風一樣溜走了。
「少夫人,狗洞那裡被國公夫人派了人看守,看來我們必須要殺了府上的怪物,才能順利離開。」
「殺不死的,寧謹辰的身子和棉花一樣,我試過了,他死不掉。」
那少年沉思了一會兒,突然說道:「既是棉花,也許可以用火。」
對啊,我怎麼沒想到,或許利刃殺不死他,大火卻可以燒死他。
「那我們要怎麼做?」
「少夫人,小公爺這會兒應是回房了,一會兒我去把他叫出來,就引到剛剛那個拐角,那裡有乾草,你來放火,燒死他。」
寧謹辰這個怪物,步子很沉,走起路來有些慢,若起了火,他必死無疑。
「好,就這麼定了。」
那少年推開房門,我和他向拐角走了過去。
「我還有一事想問。」
「少夫人請講。」
「在你回來之前,有個穿著嫁衣的女人,說要帶我走,你可認得她?她和那些戴著蓋頭的新娘是不是都是怪物?」
那少年的腳步突然停了下來,我的頭磕在了他的後背。
真硬啊,像石頭一樣。
「少夫人,你千萬不要相信那女人的話,國公府在你之前已經娶過很多夫人了,那女人也是其中一個。」
我揉著額頭,滿臉震驚:「你是說,那些新娘全都是寧謹辰娶回來的?」
他點點頭:「沒錯,你也看到了,她們都成了怪物。今日你若相信了那個女人,就會變得和她們一樣。」
我心中一陣後怕,幸好她那時候消失了,也幸好我剛剛沒有開門。
10
我將乾草鋪好,捏了火摺子在拐角處的石柱後面躲了起來,等著那少年把寧謹辰帶過來。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時間,沉重的腳步聲響了起來。
寧謹辰跟在那少年身後,走到了乾草的中間。
「你說夫人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