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我和兄長誤以為容硯是我們的殺父仇人,所以策劃報仇。
實則,真正的幕後主使是太后。
那時我和兄長太過年輕,被太后玩弄於股掌之間。
我死後,兄長消失不見,太后暗中派人尋找他的下落,一直未果。
太后沒見到蘇昀禮的屍身,夜夜睡不安穩,怕他哪一日來找她尋仇,殺她個措手不及。
9
半月後,探子在鄰國葉國打探到了南疆蠱師的下落。
南疆蠱師正在葉國皇宮做客。
容硯派使臣去請南疆蠱師,同時給葉國皇帝葉閒庭送去一封信。
葉閒庭看完信後,引薦南疆蠱師隨容國使臣來容國一趟。
南祟得知此行要解無骨蠱,現場畫了一張蠱符,讓葉閒庭用葉國玉璽在上面蓋個章。
葉國傳國玉璽不同於普通玉璽,是已經修成精的玉璽。
那枚玉璽精,正是葉國皇后郁曦。
蠱符蓋上玉璽精的章,對蠱蟲而言極具威懾力,燒成灰入藥喝進腹中,可將無骨蟲鎮住,防止它在我體內作亂。
郁曦二話不說,變回玉璽,在南祟的蠱符上蓋了章。
南祟來到容國皇宮面見容硯。
容硯向他詢問解無骨蠱的方法。
南祟欲言又止:「解無骨蠱除了我帶來的蠱符之外,還缺一樣極其難得的藥引……」
容硯追問:「什麼藥引?」
南祟說出藥引的名字,容硯面色一沉。
這代價有些大。
南祟又道:「陛下,無骨蠱不解亦無性命之憂,實不相瞞,在下遊歷列國時曾聽過,有些帝王會特意在和親的妃嬪身體里種上無骨蠱,讓其失去刺殺的能力。」
容硯搖頭,語氣堅定:「朕定要幫茹妃解蠱,哪怕付出一切代價。」
南祟打心眼裡對容硯多了幾分敬佩,他抱拳道:「只要陛下願意獻出這味藥引,在下願意效勞。」
夜晚,容硯命太監總管來傳我去他的寢宮。
自從他得知我中了無骨蠱後,都是他來我的寢宮見我,不讓我勞累。
今日我用一魄入藥,為容硯煲了一碗藥,正好端過去喂給他喝。
我走進容硯的寢宮,看見他半躺在龍榻上,俊美而妖孽。
他嘴唇很鮮紅,不過臉色卻有些蒼白。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感應到他今日有些虛弱。
我向前,關切詢問:「陛下,你怎麼了?身子不舒服嗎?」
容硯淡然道:「無礙,最近政務上過於勞累,朕睡一覺便好了。」
婢女端著一碗藥來,呈到我面前:「娘娘,這是陛下命人煎好的藥,喝下就可以解無骨蠱,請娘娘服用。」
我示意婢女:「先放涼,本宮稍後再喝。」
我命婢女將明目草熬制的藥呈上來,端到容硯面前:「陛下,您先喝了臣妾給您煲的這碗藥。」
「映微,朕說過,朕無須服藥,朕的眼睛不會好了。」容硯在外人面前叫我如意或茹妃,在私下卻堅持叫我映微。
他的眼球被刺傷,醫術再高明也治不好。
唯獨用我三魂七魄化成的明目草可以治好。
我輕哄道:「陛下,這是臣妾從老家帶來醫治眼睛的良方,裡面有明目草,可以讓您被刺傷的眼球重新癒合,求陛下喝了吧,您是一國之主,眼睛極為重要。」
容硯應道:「好,朕喝便是,你也要答應朕,乖乖喝解藥。」
10
「嗯。」我點頭,答應了這個交易。
我將明目藥一勺勺喂進容硯嘴裡。
他乖乖喝完藥,命婢女將無骨蠱的解藥端上來,對我說:「已經不燙了,你快喝了吧。」
我看著藥汁,猶豫片刻:「陛下,可以告訴臣妾,這解藥裡面有些什麼藥方嗎?」
容硯搖頭:「南疆蠱師說了,藥方不可對外說。」
「哦哦,那好吧。」我心想,解藥肯定來之不易,既然已經煲好了,那我就喝了吧。
雖然我在人間的日子所剩不多,不過,身體里有無骨蠱終究不便。
我仰頭將解藥一飲而盡。
藥入肚,我丹田升騰起一股暖意。
容硯微微鬆一口氣,他嘴唇上的血色不知何時散去,我才驚覺他的虛弱並非錯覺。
我將藥碗遞給婢女,走近龍榻,詢問道:「陛下,您當真沒事嗎?」
「嗯。」容硯語氣極淡,像是在硬撐著,「映微,你早些回去歇息吧。」
言下之意是,今夜不用我留宿了。
「是,臣妾扶您躺下。」我俯身,去扶他躺下。
「不必了。」他抬手制止我。
「無風。」容硯平日喚無風時,中氣十足,眼下叫得有些吃力。
我餘光瞟見他臉上閃過一抹驚慌之色,像是在掩飾著什麼。
「陛下,屬下在。」無風從屏風後快步走上前來,對我說,「娘娘,讓屬下來吧。」
我的手已經觸碰到了容硯的後腰。
我摸到了什麼,臉色大變,心涼了半截。
11
「血……」我的手指摸到了鮮血,是從容硯後腰滲出來的鮮血。
除了鮮血之外,剛才我摸到了一種奇怪的觸感。
那感覺說不上來。
紗布纏繞之下,像是缺失了一塊。
我追問:「陛下,您受傷了?」
「朕無礙。」容硯命婢女送我離開。
無風扶著他側躺下,用被子擋住他後腰洇出來的血跡。
容硯擺明了有事瞞著我,他不想讓我知道他受傷了。
可我很擔心他,我懷疑他的傷和我剛才喝的解藥有關。
無風見我遲遲不願離去,抬頭對我說:「還請娘娘先回如意宮,陛下需要休息。」
「映微,別擔心朕,朕睡一覺就好了,你先回去吧。」容硯的聲音越來越疲憊。
我知道他不想讓我看到他脆弱的一面。
我掩下心頭的酸澀,行禮告退:「是,那陛下保重,臣妾告退。」
回去的路上,我越想越難受。
容硯為了給我解無骨蠱,到底做了什麼傷害自己的事?
解藥慢慢在生效,我的力氣在恢復。
轎子走到一半,被太后跟前的太監公公攔住去路。
「茹妃娘娘,太后有請。」
我知道太后找我鐵定沒有好事,回絕道:「夜深了,本宮明日再去給太后請安。」
太監左右為難:「茹妃娘娘,太后娘娘說了,您不去見她,她便來見您,請茹妃娘娘別為難奴才。」
看來太后今夜不見到我是不會罷休了。
很好,我一直在等一個殺太后的機會,眼下這個機會來了。
「那帶路吧。」我指尖夾著一枚藥丸,跟著太監公公往太后寢宮而去。
12
我踏進太后寢宮。
太后端坐在主位上,愁眉苦臉,仿佛一夜間老了十歲。
「見過母后。」我彎腰行禮。
「跪下!」太后一聲厲喝。
我不緊不慢地跪下,太后被嬤嬤扶著起身,走到我面前。
她用長長的護甲戳著我的額頭,氣到身子發抖:「茹妃,你到底給硯兒灌了什麼迷魂藥?竟讓他甘願割下一塊肋骨給你入藥?」
「什麼……」我心頭一顫。
結合容硯剛才背後滲出的鮮血,以及我觸摸到他的後腰時,那缺失了一塊的觸感。
幾乎可以確定太后所言非虛。
容硯割了一塊肋骨給我入藥,他怎麼那麼傻?
我一個即將灰飛煙滅的人,壓根不值得他這樣做。
若我知道要用他的肋骨入藥,定會阻攔他。
「許如意,你賤命一條,有什麼資格讓貴為天子的硯兒斷骨給你入藥?哀家只恨上回沒有直接賜死你!」
太后狠得直咬牙,想要殺了我的心都有了。
「趁硯兒還沒醒來,你以死謝罪吧!」太后說罷命芳嬤嬤將一把匕首丟在我面前。
我搖頭:「母后,請恕臣妾不能從命。」
我的任務還沒完成,眼下還不能死。
除了將三魂七魄給容硯入藥,替他醫治好雙眼,我還要在我魂魄消散前,殺了真正的仇人。
我真正的仇人便是太后。
「呵。」太后冷笑,面露殺氣,「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哀家便讓人代勞。」
我撿起地上的匕首,嬤嬤立刻大叫:「來人,保護太后!」
下人衝上來護駕,場面亂作一團。
我用匕首抵住太后的脖頸:「別動!」
在太后眼裡,我還是那個唯唯諾諾,逆來順受的茹妃。
所以才給了我得手的機會。
她怒喝出聲:「茹妃,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挾持哀家,你不怕死,你們許家也不怕嗎?」
我愈發冷靜:「母后,人都有求生欲,您都要殺臣妾了,臣妾難不成等著刀子落下嗎?」
太后怕我手裡的匕首刺破她的喉嚨,顫聲道:「你別傷害哀家,有話好好說!」
我趁她開口說話的間隙,將一枚藥丸塞進她喉嚨里,逼迫她吞下。
太后輕咳:「你給哀家吃了什麼?」
「毒藥,若是母后不怕毒發身亡,大可賜死臣妾,黃泉路上我們也好有個伴!」
太后氣得咬牙切齒:「給哀家解藥!」
「先省省力氣吧,臣妾可不會那麼輕易給你解藥。」我說罷挾持住太后退到殿外。
太后命人給我讓出一條道來。
出了太后寢宮,一道黑影掠過,落在我面前。
我看清來人,他是皇帝的貼身侍衛無風。
無風說:「娘娘,屬下來晚了,屬下帶您走。」
我走到無風身畔,將太后推開。
太后跌倒在地上,她怒聲道:「無風,今日你若想帶走茹妃,那便從哀家的屍身上踏過去!」
「太后娘娘,陛下命屬下保護茹妃,得罪了。」無風帶著我飛上大樹,消失在夜色中。
太后體內的毒氣發作,暈死過去。
13
我被無風帶回容硯的寢宮。
承允從容硯的寢宮出來,無風進去向容硯復命。
我原本想要跟進去,承允叫住我:「茹妃娘娘請留步。陛下現如今要休息,還是別去打攪他的好。」
我頷首,轉而對承允說:「承御醫,借一步說話,順帶給本宮請平安脈。」
承允隨我移步側殿。
我問承允:「承御醫,陛下真取了一塊肋骨給本宮入藥?」
承允頷首:「嗯,我親自幫他取的。
「我勸過他,他不聽。」承允說話間打量著我,意味深長道,「上一個能讓陛下不要命的人,還是前皇后。」
「他真傻……」我嘆氣,將手伸出來,讓承允給我把脈。
我再次注意到他手背上那道傷疤。
這道傷疤我再熟悉不過了,是小時候因我而傷。
承允給我診完脈之後,道:「娘娘體內的無骨蠱已解,只需靜養幾日便可。」
我還在愣神,被他的話拉回思緒。
除了手背那道疤像,神態也像極了。
我熱淚盈眶。
真好,兄長還活著。
他應該是服用了易容丹。
承允見我神態不對,下意識將眼神移開:「娘娘為何這麼看著微臣?」
我壓下心頭的喜悅:「你的言行舉止,像極了本宮一位故人。」
承允坦誠道:「實不相瞞,娘娘也像極了微臣的一位故人。」
我知道他說的那位故人就是我,蘇映微。
我是他的妹妹。
我想與他相認,可現在還不是合適的時機。
14
太后那晚昏迷後,御醫輪流給她解毒。
可一眾御醫卻研製不出解藥。
她昏迷不醒,御醫說,若是七日內不服解藥,哪怕神仙來了也救不了。
這正是我想要的結果。
容硯將我叫到跟前,他其實早就認出了我是映微:「映微,你回來報仇了是嗎?」
當年太后殺我爹爹,又讓我和兄長以為是容硯所為。
我爹爹乃是忠臣,為朝廷鞠躬盡瘁。
只因擋了太后兄長的路,被太后滅口。
一命抵一命,她死有餘辜。
自古以來,皇權之爭都充滿了血雨腥風,太后能穩坐太后之位,手裡沾染的鮮血不止我爹爹。
容硯賜死了太后的兄長,也處罰過太后。
可她畢竟是容硯的生母,容硯作為帝王,一舉一動都會載入史冊,他不會弒母。
每個人所處的位置不同,我不怪他。
所以,我自己來殺太后。
我攤牌:「是的,既然陛下不願動手,我幫你,解藥我不可能給她,更何況,她服的毒藥,這世間根本沒有解藥。」
容硯悲喜交加,喜的是,我親口承認我是映微。
悲的是,我回來是為了復仇,我要殺的人是他的母親。
我在賭,這一次容硯是會護著太后,還是會站在正義這一方。
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太后她本來就該死,這是遲來的審判。
這一次我賭對了,容硯選擇坐視不理,任由太后毒發身亡。
這是註定的結果,因為她中的毒,確實沒有解藥。
太后死後,容硯封鎖了她真正的死因,對外宣稱太后是因病而死。
承允收集了喬雋草菅人命的證據,喬雋背後沒有太后撐腰,被收押入獄,秋後問斬。
喬家敗落,我最後一位復仇的對象是喬瑾。
我死的時候,是在寢宮自焚。
外人以為,我是有愧於皇帝,所以才會選擇以死謝罪。
實則,是喬瑾帶著太后懿旨逼死了我,製造出我自焚的假象。
這一次,我帶著聖旨踏入瑾妃的寢宮。
喬瑾身上穿著一襲華麗的鳳袍,她做著當皇后的美夢。
這是她私自找宮外的工匠縫製的鳳袍。
這已是死罪。
我對喬瑾說:「白綾和毒酒,你二選一吧。」
喬瑾終於反應過來:「你是映微?本宮就說,真正的茹妃早就死了。」
是啊,茹妃當初墜湖身亡,也是喬瑾的手筆。
我借用茹妃的身子,理應為她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