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箭直接射中了我腹中的胎兒。
我能感應到它在我腹中垂死掙扎,它兩腳一蹺,蹬著我的肚皮。
這也是驍煜的骨肉,他怎可那麼狠心?
我再也逃不了了。
驍煜策馬跑到我身畔,他縱身跳下馬背,俯視著躺在地上的我。
我嘴裡溢出鮮血,痛苦地嗚咽著。
「朕聽聞你的血可以治百病,若是浪費就太暴殄天物了。」驍煜揚聲命道,「來人,將它的血裝起來,不可浪費一滴。」
「是。」立刻有人端著盆上前。
他們將我拎起來,把我身上的利箭拔出,血從傷口處湧出來,落在桶里。
每拔一支箭,我就像是被捅了一刀。
好痛。
我想起驍煜中箭掉落懸崖時,他身上也插滿了利箭。
我怕他疼,給他喂了那麼多麻醉藥、止痛藥。
可眼下,他只在旁邊冷眼看著我。
他的心,宛如石頭一樣硬。
很快地,我身上密密麻麻的箭被全部拔掉。
盆里裝滿了血,最後一滴鮮血流盡時,我徹底地閉上了眼睛。
9
再睜開眼,我重回到了翠林谷。
我在山谷里奔跑,還沒想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時,我看見草叢裡躺了個人。
這一幕有些熟悉。
我奔跑過去,赫然看見驍煜身中無數支利箭躺在草叢裡。
我反應過來,我重生了。
重生到了驍煜中箭墜落懸崖那日。
所有的悲劇還沒發生,我沒被他囚禁起來產藥,沒被砍斷獸角,沒被強行懷上他的子嗣。
翠珠和林澗也還沒有被斬首示眾。
我沒有被萬箭穿心。
太好了,這一次,我絕不會再讓悲劇發生。
我準備轉身離去,放任驍煜不管。
誰知我正準備離開時,他飛速地從我的獸角上摘下還魂草。
我一驚。
撲上去搶還魂草,卻還是晚了一步。
還魂草被他塞進嘴裡,他還沒來得及嚼碎就咽下去,一口氣沒上來,差點嗆死。
我快氣死了。
前世我發現他時,他已經沒了氣息。
這世居然還有力氣搶還魂草,目標如此精準,看來他也重生了。
想起前世他做的那些事,我火氣上涌,撲上去撕咬他。
我們藥獸性格溫順善良,從不會撕咬人類。
可驍煜這個禽獸不如的東西,將我惹毛了。
我也管不了那麼多,撕咬他裸露在外的肌膚。
將他的手啃得鮮血淋漓後,又撲上去啃他的脖子。
驍煜將手放在我背上,嘆氣道:「汐瑤,等朕拔了箭,你再咬,讓你咬個夠。」
10
驍煜莫不是中邪了?
我掙脫他的束縛,化作人形落在地上,冷眼瞧著他:「你也重生了?」
驍煜沒有隱瞞他重生的事。
「上輩子你死後,朕活到了兩百多歲。」他半坐而起,忍著痛將身上的箭一支支地拔下來。
鮮血染紅了草地。
看他疼得悶哼出聲,我心情舒暢了許多。
我冷哼:「活兩百多歲還不夠嗎?怎麼,上輩子吃了我一隻獸角,這輩子還想再吃兩隻?」
「朕終於明白,壽命長並非好事。」驍煜一邊拔箭,一邊緩緩道,「那種孤獨感,朕不想再體會一次。」
「我現在就殺了你。」我握緊他胸膛上的一把箭,用力地往裡一推,將利箭再插深幾寸。
「噗——」
驍煜溢出一口鮮血:「你可以殺了朕,朕已經去過地府了,地府不收朕。
「再死一次,無非就是靈魂在天地間遊蕩罷了。
「可是你解恨了嗎?汐瑤,就這麼殺了朕,你能放下對朕的恨嗎?
「若可以,那你就殺了朕。你對朕的恨消散了,朕的靈魂就可以去投胎,對朕而言,反而是一種解脫。」
我整理著他方才說的話。
看來他前世死後,投不了胎。
要彌補他的過錯,等我的恨意消散了後,他才能轉世投胎。
就這麼殺了他,確實太便宜他了。
得狠狠地折磨他。
我正好缺一個藥人,以前我覺得讓人試藥太殘忍了,不過放在驍煜身上,一點都不算殘忍。
我拿來藤蔓,將驍煜五花大綁,隨後牽著他往一處山洞走去。
11
路上,驍煜問我:「汐瑤,你要帶朕去何處?」
「等去了你就知道了。」我對他絲毫沒有任何憐憫。
他身上的傷口與地面摩擦,崩裂開來,一地都是血。
我將他帶到山洞深處,將他推進一個深坑裡。
立刻有無數藤蔓來纏繞住他,吸食著他身上的鮮血。
這些是食血藤,除了會食血之外,葉子碰到肌膚會奇癢無比。
他手腳被纏住,不能去抓撓,只能生生地忍受著。
這種折磨堪比凌遲之刑。
驍煜很快地就忍受不了了,他想要掙脫藤蔓,可越是掙脫,藤蔓纏得越緊。
看著他滿臉通紅,一副生無可戀的神色,我愉快地向他宣布:「驍煜,從今日起,你便是我的藥人了,我每隔幾日會拿藥來給你試,你可要扛住,別死得太早。」
驍煜被食血藤折磨得生不如死,已是沒有力氣來回應我。
我轉身離開山洞。
三日後,我去山洞裡看驍煜。
他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聽見腳步聲,他直起身子來,乾澀的嘴唇呢喃道:「水,水......」
身上的食血藤感應到他在動,立刻將他纏得更緊。
我拿著一株草藥下到深坑,食血藤自動地為我讓出一條道來。
我捏住他的下頜,將草藥塞進他嘴裡,命他:「嚼碎,咽下去。」
12
看得出來驍煜很渴,很餓。
這三日我不曾給他投喂過一滴水,和任何吃食。
草藥進入口腔,他很快地嚼碎咽下,可這並不能為他解渴充飢。
我觀察著他的反應。
他一陣乾嘔,出現痙攣、皮膚發癢、肌肉抽搐的症狀。
從他的反應可以確定,我剛才喂給他的草藥是「蛇蠍草」無疑了。
這是劇毒之草,誤食後,渾身宛如有萬隻蛇蠍在爬,約莫會在十二個時辰之後毒發身亡。
「水,給朕水......」驍煜蜷縮在地上抽搐著。
此刻的他,狼狽至極,哪裡還有半分帝王的尊貴?
「那麼想喝水?那就喝自己的血吧。」我說罷拿出一把匕首,朝他的手背插去。
「啊——」他疼得抽氣。
匕首穿透他的手骨,拔出時,鮮血淌落下來。
我輕笑道:「動作若是慢了,你的血可就要被食血藤搶食了。」
食血藤往他手臂蔓延而去,他來不及多想,立刻用嘴唇覆蓋住手背,和食血藤搶食自己的血。
可這遠遠地還不能解他的渴。
「十一個時辰後,我再來看你,為你解毒。」我轉身,丟下一句,「若你能撐過十一個時辰的話。」
「汐瑤,別走......」驍煜被食血藤纏繞,承受那被千萬隻蛇毒爬過般的痛苦。
我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山洞。
十一個時辰後,我帶著一壺水和幾枚野果子去山洞裡看驍煜。
他已經被折磨得徹底地暈了過去。
我從角上摘下一片花瓣, 喂進他嘴裡。
他將花瓣吞下,這片花瓣能解他的蛇蠍草之毒。
他英俊的臉頰染滿鮮血和泥土,苦苦地哀求道:「你不如殺了朕。」
藥人可不能輕易地死,若不然,還有那麼多種未知的草藥,找誰去試呢?
我聲音冷漠:「我不會殺你,你的任務還沒完成,我還有上百種草藥要你來試。
「你別想著咬舌自盡,因為我會將你救活,讓你繼續給我試藥。」
見他餓得抽搐,我將水壺裡的水倒在泥土裡,將幾枚野果子丟在地上。
「渴了嗎?餓了嗎?那就快吃吧,晚了水可就要被土壤吸收了。」
我話落音,驍煜爬上前去,嘴巴去吃地上的野果子。
我自然不會給他什麼好果子吃。
這果子酸澀無比,可以說是難以下咽,連狗都不吃。
可他卻甘之如飴。
人渴到極致、餓到極致時,只要能充飢解渴,已經沒有心思再去計較能不能下咽。
他吃完一枚野果子,又附身舔舐滲入土壤里的水。
曾經那個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吃得滿嘴是土,模樣窘迫。
讓我心情極度愉悅。
13
前世,我救了掉落懸崖的驍煜後,他留在翠林谷養了三個月的傷。
皇帝失蹤,朝廷大亂。
錦貴妃的爹爹南丞相穩住朝堂,四處尋找皇帝的下落。
三月後,他出谷,依然穩坐皇位。
這一世,我算著時間,用各種毒草毒藥折磨了驍煜三個月。
三個月後,我再次出現在山洞,打量著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驍煜。
他趴在地上,聽見腳步聲,直起頭來望著我,眼神里已沒了光芒:「汐瑤,你折磨夠了,現在可以放了朕嗎?」
我冷笑,反問:「放虎歸山,再等你回來找我復仇?我可不會再像前世一樣,那麼蠢。」
驍煜嘆氣:「國不可一日無君,南丞相他最多只能把持朝政三個月。」
「這不是你該擔心的事,你不坐那皇位,自然有人來替你坐。」我說罷,掌心向上一揚。
兩隻人臉蛾從暗處飛過來,停在我指尖。
「去吧。」我對人臉蛾命道。
其中一隻人臉蛾飛到驍煜的臉頰上,它慢慢地隱入他的臉頰。
我指尖的另外一隻人臉蛾飛進我的臉頰。
片刻後,我的臉成了驍煜的模樣。
這是最好的容顏復刻術。
我再搖身一變,原本窈窕的身姿變得如同驍煜一般高大修長。
現在的我,就是另外一個驍煜。
驍煜愣住:「汐瑤,你是女子,你要假扮朕稱帝?」
我搖頭:「不,我對皇位沒有興趣。
「我不過是用你的身份,去辦一些事。
「你好好地待在此處,等我歸來,再繼續折磨你。」
我語落,一隻黑鷹從暗處飛過來。
我命黑鷹:「盯著他,別讓他死了。
「他快渴死時,就弄些水給他喝;他快餓死時,就銜些野果子來給他吃。總之,不能讓他死。」
黑鷹開口說話:「汐瑤,你還是太善良。水和野果子就免了吧,哪能給他吃那麼好?我的排泄物就不錯。」
我朝黑鷹豎起了大拇指,誇讚道:「不錯,你看著辦便是。」
14
離開翠林谷,我又變回獸身,沿著東海的海岸線去往驍國。
途經望月崖時,我看見一男一女坐在懸崖畔下棋。
懸崖下的海面上,有一隻小鮫人浮出水面。
夕陽灑在他們身上,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
我渴了,停下來俯身在東海喝水。
男子和女子的對話被晚風傳進我耳里。
「輕瀾,你最近夜晚睡得很沉,怎麼都搖不醒,若不是因為你還有呼吸,我差點以為你......」說話的男子名叫蕭玄翊。
我一眼就看出他是個至少有千年修為的鮫妖。
被喚作輕瀾的女子臉頰泛紅,支支吾吾道:「我最近經常做夢,夢境如真的一般......」
蕭玄翊追問:「什麼夢?」
「沒什麼,不記得了。」沐輕瀾明顯地不想多說夢中的事,她轉移話題,「下棋吧。」
我喝完水,正準備離去。
忽然嗅到了沐輕瀾身上有一絲熟悉的氣息。
我凝神感應。
是蘭花妖,蘭姝的氣息。
那株蘭花曾經長在我的獸角上百年,她除了蠱惑外,沒有別的藥用價值。
我嫌它占地方,將它從獸角上摘了下來,隨手丟在東海懸崖畔,任她自生自滅。
不知她現在如何了。
一隻蝴蝶從遠處飛來,停在我的獸角上。
它唧唧歪歪道:「藥獸,給你說則秘聞,想聽嗎?」
「你說。」我趕路趕累了,有秘聞聽,剛好可以停下來歇歇腳。
「蘭花妖被那隻鮫妖收了,妖靈被照妖鏡煉化四十九個時辰,折射在沐輕瀾身上,讓她一介凡人從此有了強健的體魄,和不老的容顏。
「那隻鮫妖還將蘭花妖的花枝花瓣,綠葉和土壤製成顏料,用來作畫,將沐輕瀾畫得栩栩如生。
「那捲沐輕瀾的畫像現在掛在夏國皇帝夏爅的書房裡,每到深夜,他就能將畫中的人喚醒。
「夏國那位皇帝,聽說是個痴情種,登基三年都不曾納過一妃半嬪,一心只愛著沐輕瀾。
「原來,他看似孤單一人,實則以另外一種形式和沐輕瀾相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