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粉骷髏：夏蟲完整後續

這麼長的時間，就是老虎、黑熊也都淹死了。

可籠子一提，全村人都慌了。

那籠子裡哪裡還有人的身影，反倒是隨著籠子抬起，一團團黑蛇從籠子的縫隙鑽了出來。

數不清的黑蛇直接落在水裡，就那麼消失不見了！

官差嚇得說不出話來，整個岸上的人也都一鬨而散。

夜晚的時候，村子裡寂靜得嚇人，沒多久，我就聽到了一個踢踢踏踏跑步的聲音。

我一出門，就看到了官差正在奔跑。

看到我，他一聲驚呼：「你……你你……是人是鬼？」

我皺了皺眉：「我當然是人！」

官差拉著我：「我遇到鬼了！就在萬春樓！」

說著，官差拉著我轉身就跑。

我們直奔村外，可剛一出村，竟然一頭扎進了萬春樓。

那裡鶯鶯燕燕的景象都不見了，我身邊的官差竟然也沒了蹤影。

這破敗的老樓裡面，竟然是一片荒墳！

我的頭頂傳來了吱呀吱呀的聲音。

我一抬頭，就看到了官差已經被弔死在房梁之上，屍體隨風擺動。

我再一低頭，就看到地上的墳頭，赫然是我爹的！

8

我嚇得趕忙跪在地上，不斷地給我爹磕頭。

可一個人忽然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抬頭的時候，那個荒蕪的萬春樓已經不見了。

偌大的萬春樓燈紅酒綠，鶯鶯燕燕無數，連我都看得呆了。

拍我的人正是我爹，此時我爹的懷裡還坐著一個身材曼妙的女人。

我爹皺著眉看我：「小孩子快回家去，來這種地方像什麼樣子。」

我爹一說話，旁邊的叔叔伯伯也都跟著笑起來：「這小子可是比你還早熟得很啊，才這麼點兒歲數，就想女人了啊！」

我臊紅了臉，不敢去看我爹和這些叔叔大爺，灰溜溜地往家跑。

可一出萬春樓，冷風一吹，我才明白過來。

剛剛我明明是看到了村子裡的人都成了墳包，怎麼就又看到大活人了？

我扭頭回去的時候，萬春樓的窗戶上透出的景象讓我嚇了一跳。

我爹摟著的哪裡是什麼曼妙的女孩，那分明是一條大蛇。

大蛇吐著信子，將我爹死死纏住。

可我爹的嘴裡卻發出舒爽的聲音，仿佛欲仙欲死！

我剛要再度踏入萬春樓，就聽到我爹的話語：「小崽子，快滾！這地方不是你該來的，免得老子揍你！」

我嚇得一縮脖子，趕緊跑回了家裡。

可到了家裡，整個村子的景象都發生了改變。

原本人聲鼎沸的村子都不見了，我家也變得破敗不堪，仿佛已經很多年沒有人住的樣子。

我費盡了力氣才推開破舊的木門，一步踏進去，地上全是已經腐爛的蛇的屍體。

牆壁和房樑上，都是蛇血，房間裡是一股腥臊的味道，讓人幾欲作嘔。

我慌忙地跑進去，想看看房子還有什麼其他的變化。

我家的地窖竟然半開著，那裡面赫然是一具女人的屍體。

女人已經高度腐爛，味道嗆得人睜不開眼睛。

從衣服上倒是可以辨別，這個女人竟然是被我放走的秀雲。

我不禁覺得後背發涼，難不成，我當初見到的根本就不是人，而是秀雲的鬼魂？

我剛要走，就覺得身後有一股巨力拉著我。

我直接掉在了地窖里。

半晌，我爹才出現，他從地窖里把我拉出來。

而我家的房子已經變成了原本的模樣，那些蛇的屍體已經全都不見了。

只有地窖裡面秀雲的屍體還是那樣腐爛。

我看著爹，嘴裡都帶了哭腔：「爹，我好像見到鬼了！」

這話一出，我爹趕忙問我到底看到了什麼。

我把遇到秀雲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我爹皺著眉告訴我，秀雲已經死了很久，這地窖里一直放著這麼一具屍骨。

我爹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拿出來一碗符水。

我喝下去以後，手臂上被秀雲拉過的地方，竟然出現了漆黑的手印。

我爹面色陰冷，一刀又一刀地將秀雲的屍體剁成碎塊。

我爹冷冷地看著已經成了一攤爛泥的秀云：「他媽的，害你的是老子，有啥子事兒，沖老子來，對付一個娃娃算什麼本事？！」

而此時，我們的身後，竟然傳出來一個聲音：「既已認罪，那就死吧！」

9

轉眼間，村子裡烏雲密布，不遠的樹林裡有什麼東西夾雜著排山倒海的氣勢衝過來。

等到了近前，我和我爹才看到，那竟然是一條巨大的白蛇。

白蛇的眸子死死地盯著我爹，口吐人言：「殺人償命，天經地義，何況是你這樣的忘恩負義之人！」

白蛇扭過頭看我，那一瞬間，我竟然感覺到了血脈相連的感覺。

我剛想叫媽，可白蛇卻別過了頭：「今日我只是來尋仇，其他情愫，休要再提！」

我抿著嘴不再說話。

轉眼間，我爹就是一聲慘叫，只看到我爹的肚子裡有著無數的小黑蛇。

黑蛇鑽破了我爹的肚子，嘩啦啦地流了一地。

我爹的腸子和五臟六腑都被小黑蛇咬破，眼看著就活不了了！

白蛇死死地盯著我爹：「早知今日何必當初，非我不講情面，這就是你的報應！」

我爹怒目而視，舉起了手裡的柴刀，就想沖向白蛇。

可忽然之間，一道悶雷響起，狂風大作。

再看那條白蛇，竟然在狂風之下，化作點點煙塵，消散開來。

我爹倒在地上，再也動不了，那萬蛇噬身的痛苦足足折磨他一天一夜。

我失魂落魄地離開了家，不知道怎麼面對原本的生活。

那條白蛇應該是我娘，可它不與我相認，也就證明緣分盡了。

夜晚的時候，原本燈火通明的萬春樓也變了一副模樣。

這一次終於是我看到過的破敗景象。

原本的白牆紅磚都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斑駁的牆壁和數不清的鮮血。

吃過了晚飯，準備去萬春樓瀟洒的村民也都停在了萬春樓的外面。

此時的萬春樓，台階上坐著一個又一個面色青紫的小孩。

村子的人一眼就認出了這些孩子：「你們……你們怎麼在這裡……」

「你們是人還是……還是鬼……」

那些孩子也不說話，就坐在台階上，不停地啜泣。

一股絕望的感覺籠罩了每一個人，連我也不例外。

我就坐在萬春樓的外面號啕大哭起來。

而村子裡的人更慘，他們都跪在地上，肚子和我爹一樣，破了一個大洞。

裡面是千萬條小黑蛇，一口一口地吞噬他們的內臟。

村民們捂著肚子，不斷地發出慘叫。

也有人伸手去抓小黑蛇，那些小黑蛇咬住了人的腸子，一扯之下，連自己的腸子都扯了出來。

我沒有去幫任何人，因為這是他們罪有應得。

此間的一切結束，我就回了家裡睡覺。

可睡到一半的時候，就聽到了咚咚咚的聲音。

我一睜眼，就看到我爹被人掛在了房樑上。

兩個孩子不斷地推著我爹的屍體，我爹的腳尖就撞在牆上，發出咚咚咚的聲音。

我慌忙從屋子裡跑出去，可那咚咚咚的聲音越來越大。

我跑到村子中央的時候才發現，原來，每一家、每一戶，都傳出了這個聲音。

而我眼前的萬春樓竟然就這麼一點點地坍塌下來。

最後變成了一片亂墳崗子，裡面的墓碑，全是我們村的。

那墓碑之上，竟然是粉熒熒的雪。

我伸手觸摸，那粉雪竟然飛舞起來，原來，那根本不是什麼雪，而是小到微不可察的粉蟲。

10

我爹死後，我就離開了村子，外出遊學。

許多年來，也算是學有所成。

只是路過護國寺的時候，曾聽一個小和尚講過。

他師伯在數十年前也曾見過一場粉雪。

俗話說，人有貪嗔痴恨愛惡欲七情，那粉雪就是人的慾望。

在陰邪之地，若是人的慾望太多，就會滋生一種粉色的蟲子。

那蟲子便名為欲蟲。

平日裡欲蟲不過是吞噬人心，可若是到了一場雪的地步，那就是天災人禍。

欲蟲會將人心裡最深的慾望都勾出來。

到時候，人人作惡，天底下，也就沒有一處不是窮山惡水。

我感嘆：「我們村子，的確造孽極深，也怪不得那些孩子在萬春樓前失聲痛哭。」

我又詢問了小和尚：「您這位師伯身在何處？可否能一見？」

小和尚說：「師伯已經於數十年前就圓寂了。」

老和尚將天下的業障都匯聚到了自己的身上，死的時候，竟然出現了一具紅粉骷髏。

可惜，天底下的罪孽是消不完的。

沒幾年的工夫，紅粉骷髏化作塵埃。

此後，天下大旱，民不聊生，市場出了菜人，才有我們村子的那一場粉雪。

離開護國寺我就考取了功名。

只是我放棄了留在京城的機會，回到了自己的家鄉。

這許多年來，已經沒有了饑荒，我也就開始探究當初村子的事情。

這時候，我才知道了，原來，我爹和那些流民，甚至是村子裡的人都認識。

他們就靠著偷別人家的孩子，當成菜人販賣，才能在亂世之中活下來。

我娘是個活菩薩，偷偷放了這些孩子，因此阻擋了這些人的財路。

所以才有了我爹算計我娘，找人玷污我娘貞潔的事情！

只是人死債消，當年的事情到底誰對誰錯，我已經無法判斷。

只能是在城外立了一個萬人碑，那上面記錄的是歷年來失蹤的人。

我想著，若是這些人日日受到香火供奉，只怕怨氣也能消散很多。

否則，保不齊哪一天，又會出現一座吃人血肉的萬春樓！

我也曾探訪我娘的來歷，可我娘就像是憑空出現的一樣。

直到某天我路過長白山的時候，在山神廟睡了一覺，才做了一個夢。

夢裡的山神告訴我，我娘本是長白山修煉的蛇仙。

我爹年少的時候，曾從鷹嘴裡救下了我娘。

於是，我娘為了報恩, 捨棄了自身的道行，變成了一個人，嫁給我爹。

其實只要我爹這輩子沒有邪念，蛇仙洞府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財寶，根本不會餓死。

可我爹為了區區一點兒錢財，殺害了我娘，這些財寶也就與他無緣。

而且萬春寺也是我娘的怨念所化。

這些年被害的孩子，都投胎成了蛇，變成了萬春樓里的鶯鶯燕燕，向整個村子報復。

如今的我, 算是品行端正，所以, 受我娘委託的山神, 也就把我娘的財寶都留給我了。

我按照山神的指示，果然找到了一處仙府，裡面的財寶琳琅滿目。

其中最值錢的, 莫過於一顆人頭大小的珍珠。

這種珍珠已經不能稱之為珍珠，民間傳聞, 珍珠比巴掌大, 那就叫妖丹。

就是當今聖上的府庫里，也找不到一顆！

只是有了我爹的教訓, 我知道這些東西未必是好事。

所以在下一個饑荒之年，我就把財寶都賣給了盛寶軒。

所得錢財, 全都用來布施天下，所幸, 我治理的郡縣，也就沒人再餓死。

市井之上，再也沒了菜人。

等到耄耋之年, 我於彌留之際，倒是看到了一條白蛇。

白蛇口吐人言：「娃兒，你這一世，修行圓滿，且隨娘親, 去往長白山的洞府修行去吧！」

次日，府里掛滿了白綾。

縣誌上記載：「於老爺樂善好施，福澤百姓, 享年九十七！」

番外

於老爺死後三十年，當年盛寶軒收下的妖丹失竊。

等人們再聽到妖丹消息的時候, 已經是在南海之濱。

許多江湖人士前去尋找, 卻都有去無回。

久而久之，天底下的人，都對南海之濱諱莫如深。

也再沒有人前去尋找妖丹。

十年後，南海之濱突然回來一位江湖俠客。

眾人問起妖丹的事情, 江湖俠客心有餘悸，只是說：「南海之濱，下起了一場粉雪！」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