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我媽的臉色難看起來。
其實我們都心知肚明,她不送我去醫院,只是為了省下醫藥費給舅舅湊買車錢。抱我去山上寺廟祈福是假,她只是怕我死在家裡晦氣,更何況還能堵住悠悠眾口,體現出她母愛的偉大。可謂是一箭三雕!
「咳~女兒之前的事就別再提了,現在手術和醫藥費已經欠了五萬多,不能再拖了,不然媽媽就要被醫院趕出去了,你能不能先把這錢墊上?」
我驚愕道:「媽媽,我都這麼心疼你了,你怎麼就知道要錢呢?」
5
醫生來通知我媽再去做個腦部 CT,我知道她沒時間接電話。
可在電話掛斷的 5 分鐘後,我就迫不及待了給她打去了關切電話。
一個不接打兩個,兩個不接打三個,一直打到第 150 通未接來電後終於通了。
沒等我媽說話,我就開始哭嚎起來:「媽,我好擔心你啊。你要是再不接電話,我就要報警了。」
我媽不知道是真煩了,還是不想繼續裝了,直接沖我發起了脾氣:「別打了,你有完沒完?我剛離開一個小時,你就打來這麼多電話,是盼著我死嗎?」
我更委屈了:「媽媽你怎麼能這麼想?我心疼你還來不及呢。你自己一個人住院,我真的不放心。就算是發生天大的事兒,你每隔半小時就給我報備一下,不然我會擔心得吃不下睡不著的。」
「行了,我現在頭好痛,想休息一會兒。」第一次我媽主動結束了聊天。
可就此罷休,還怎能體現出我的孝順?
半小時後我又打去電話。
剛開始電話還能打通,但沒人接。後來直接顯示關機了。
我果斷改變策略,把家裡所有親戚的電話全打一遍,挨個哭訴:「我媽生病住院了,我每天擔心的是不好睡不好,恨不得替她受過!」
「我不過多打了幾個電話關心她,她就嫌我煩,我媽怎麼就不懂當兒女的孝心呢嗚嗚嗚?」
「小姨/二舅/大舅媽/三姑/四叔,你說我還要怎麼掏心掏肺對我媽好,才能讓她滿意呢?」
「哎,當兒女的誰不心疼自己媽媽,不求多大回報,只希望她能懂兒女的心時刻挂念著她就行。」
掛斷最後一通電話,已經凌晨三點了。
我拿出手機把徒步爬台階、拜佛祈福,還有給我媽打去的 300 個未接來電截圖發到朋友圈。
並配文道:【今天又是當孝順女兒的一天!】
6
由於我契而不舍地每天給我媽打幾十個電話關心她,不過三天,她居然把我拉黑了。
當天下午導員給我打電話厲聲通知我:「你現在立馬回學校把你媽接走,學校不是你們家鬧事的地方!」
原來我媽又在醫院賴了半個月後,實在沒錢被醫院攆出來。
被舅舅直接用擔架抬到了校門口,非要找我這個不孝女要說法。
唉,終究還是要鬧這一出!
我不緊不慢地回到學校時,校門口已經圍滿了人。
人越多,我舅舅的嗓門就越大,就越覺得占理:「你們學校怎麼能收這種沒有道德廉恥心的畜生?她媽一個人躺在醫院都快病死了,她竟不聞不問。這是人干出來的事嗎?快把她交出來,我要當面質問她憑什麼不管她媽?!就算養條狗這時候也知道湊到跟前搖搖尾巴吧。」
我媽臉色蒼白,還在扮演著慈母形象的她,假模假樣地拉住我舅委屈抽噎:「孩子只是年紀小不懂事,你快別把事情鬧大了。我不相信平日裡掏心掏肺對待的親閨女,會在媽媽病重的時候棄我不顧。」
「我的傻姐姐啊,從你住院那天起她連面兒都沒露過,你怎麼還替她遮羞?這分明就是一頭不懂感恩的白眼狼嘛!」
舅舅義憤填膺地拉住導員,非要讓他把我開除,否則他們就一直賴在這兒不走。
「媽呀,咱學校還有這種人物啊。」
「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這種畜生學了那麼多知識,最後卻把良心給丟了,確實不配上大學!」
「有人認識她嗎?快把她名字學號爆出來,讓她在網上火一火。」
校門口聚集的學生越來越多,還有不少人舉起手機錄下這一幕。
想讓我身敗名裂?不可能!
7
「呲啦——」一聲。
我身上的二手棉襖被撕爛個大洞,露出裡面髒兮兮的黑心棉。
而後撿起地上的磚頭,朝著腦門一下兩下,直到有血流出來再滿意停下。
我踏拉著一隻快磨掉底兒的帆布鞋,邊哭邊跑向人群:「媽媽,我給你打了那麼多電話,為什麼不接?你知不知道?我擔心死你了。」
大家都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已經趴在我媽的胸口上哭的要死要活。
不知道的還以為在哭喪呢。
「咳咳咳~起、起開!」我媽被壓得喘不上來氣,她拚命推搡我。
我故意裝看不見,急切問她:「媽媽怎麼了?是不是病情又加重了。」
「我該死啊,我真該死。不孝女給您賠罪來了!」
我一巴掌一巴掌扇在自己臉上,生生給自己抽的鼻青臉腫。
這一幕可把眾人震懾住了。
導員忙攔住我,問到底怎麼回事。
我打開手機,把近期通話記錄、上山祈福朋友圈和家族群聊展示給大家看,即內疚又委屈道:「怪我沒本事,我一窮學生哪來那麼多錢給媽媽治病。可但凡聽到媽媽有哪點兒不舒服,當女兒的心就跟刀割了一樣疼。」
這麼多證據明晃晃擺在眼前,已經有不少圍觀者替我打抱不平了:「原來是她媽媽主動把女兒拉黑了,怎麼還有臉逼學校把人交出來?」
「就是就是,我看這女兒挺心疼媽媽的,一天能打這麼多電話關心她。」
「女兒為了讓媽媽病好快點,拜佛祈福頭都磕破了。節儉到衣服和鞋子全是破破爛爛的。女兒省吃儉用過得也不好,想必是真的一分錢都掏不出來吧。」
「世界上還有這麼孝順的女兒,身為媽媽怎麼就不知足呢。還帶頭來學校鬧事,難道是想逼著女兒去賣身嗎?」
導員用怪異的眼神看著我媽和舅舅,立馬明白了怎麼回事,他深嘆一口氣:「別為難孩子了。」
眼看風評變了,舅舅坐不住了,他指著鼻子罵我:「再怎麼樣,這可是生你養你的親媽,你一分錢不出,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嗎?」
我憤怒反擊:「舅舅,這也是從小疼你長大的親姐姐。我看你的良心才是被狗吃了吧!」
8
「這孩子怎麼說話的?他可是你舅舅!」
我心疼的抓住我媽的手,抽噎道:「媽,你就不能心疼心疼自己?舅舅把你錢掏乾了,如今你都身無分文被醫院攆出來了,還捨不得跟舅舅紅臉!我看到你這樣都心疼的不行!」
「媽,當初你為了給他湊錢買房買車娶媳婦兒,硬拖著不給我治病,不給我學費和生活費。我每天吃糠咽菜疾病纏身也就算了,可是媽媽,我心疼你啊。我心疼你被舅舅一家吸血鬼吃干抹凈啊!」
「別胡說八道,哪兒有的事?」我媽閃爍其詞。
我直接搶過她手機,調出近三年的銀行流水。
我媽每月 8500 的工資。
3000 給爸爸,2000 給弟弟,剩餘的 3500 全都進了舅舅口袋。
我哇的一聲就哭了:「媽,你每月 200 生活費不給我就算了,女兒年輕每天喝點兒自來水也能扛個三五天的,你怎麼能不給自己留點兒呢?我真的好心疼啊!」
「什麼?每月 200 生活費,這是要讓女兒在學校里荒野求生啊?」
「昧下女兒的錢去補貼自己的弟弟,這不就是典型的伏弟魔嗎?」
「看這舅舅穿的人模狗樣,開著好車,根本不像是付不起醫藥費的人。花了姐姐的醫藥費和侄女的學費生活費,還好意思來學校鬧事,逼侄女掏錢。臉皮是真厚啊。」
眼見舅舅成為眾矢之的,我媽急忙替他澄清:「沒這回事兒,我就這麼一個寶貝閨女,怎麼可能虐待她。你們不信可以問問她室友,我每天都打電話關心她吃的好不好穿的暖不暖。」
很快我的個人信息也被扒出,放在了學校內網上。
有同學拿出視頻和照片證明:「大家好,我是夏穎同學的室友。夏穎同學是法律系二年級的貧困生,她每天只吃一份三元盒飯,身上常年穿得破棉襖也是花 50 在閒魚買的二手貨。最可悲的是她還有個摳門、經常擾民的親媽,天天讓她吃好穿好卻不捨得給她一分錢。我拿人格保證,以上信息全部為真。」
「我也是她室友,我也作證,她那個媽我都不想說。簡直拿女兒當小日子整。不給錢不讓她兼職,還整天打電話監督,生怕她能過上好日子似的。」
「呵呵~大媽別裝了,你已經暴露了。」
我媽臉色青了白,白了又青,她扭頭就低罵我是個賤蹄子:「我的錢想給誰就給誰,還由不得你做主!」
我猛掐大腿,強行憋住笑:「媽媽,我心疼你啊。都怪那重男輕女的思想把你給害了!」
媽媽,你當了那麼多年的慈母。
也是時候騰出位置,讓我這個孝女接你的班了吧。
從小耳濡目染,得到了你的真傳,我心疼人的模樣可不比你差!
我趁熱打鐵,乾脆把我媽手機里的所有轉帳記錄全部保留為證據,告誡舅舅:「我媽的醫藥費你必須得全部掏出來,否則我就去法院起訴你!」
「你……你還翻了天了,天王老子來了都管不著你媽給我錢!」
「就是!你這賤蹄子憑什麼起訴?這些錢是我主動給你舅舅的,你沒資格去要!」
我痛心疾首地看著我媽:「媽媽,你老了。」這麼輕易地就破防,主動撕開自己維持多年的慈母形象了嗎?
「舅舅,我媽病糊塗了腦子不清晰。這錢你吐也得吐,不吐我會想方設法讓你吐!我不能眼睜睜看著我媽給你這白眼狼吃干抹凈!別忘了,我可是學法律的。」
舅舅嘴裡罵罵咧咧的想對我動手,直接被保安和周圍同學圍了起來。
眼見人越來越多,他慫了,毫不猶豫的拋棄我媽開車離開了這個是非地。
我媽慌了,我連忙蹲下身子安撫她:「媽,你放心,女兒不會不管你的。我一定給你找最貴的私立醫院,最好的醫生,最好的醫療環境,用最好的藥。你很快就會痊癒的。」
我媽被我一臉認真的惺惺作態震懾住了。
她當然知道我身無分文,所有口頭承諾也全是空話。
但我就是要說,只因周圍人都在紛紛誇讚我:「真孝順啊!」
「這媽怎麼就不知足呢?!」
還別說,當表面孝女的感覺真好啊。
難怪我媽裝了那麼多年。
9
把媽媽送到市裡最昂貴的私立醫院後,我就走了。
畢竟我得每天按時上山祈福,否則佛祖怎會被我孝心感動,讓她的病情痊癒呢?
可是我沒想到的是,第二天警察便找上了我。
他們告訴我說媽媽以棄養罪起訴了我,要求我立馬現身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