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不信這些。
以前我們在一起時,他曾被人算計,生意一敗塗地,還受了很嚴重的傷,腳骨折了好長時間。
快好起來後,已經是除夕了。
我推著他去了黃大仙廟。
凌晨十二點。
我奮力擠在人群之中,仗著自己瘦,也不顧別人的嫌棄。
成功搶到了頭炷香。
向神靈奉獻第一炷香,祈求周洺生下半輩子都事事順利。
我炫耀似的沖他揮手。
遠遠地,周洺生面無表情的臉上看似沒有什麼表情。
但眼眸里,其實溫柔得不像話。
13
回去的路上他說我迷信。
我卻不以為然:「凡事無絕對,世界上說不定真的有鬼神呢,你可以不信,但是要敬畏。」
周洺生沒有什麼親人。
我也是。
小刀帶著小弟們擠進家裡來湊熱鬧。
狹小的房間裡縮手縮腳坐了一大幫老爺們,門口還站了好幾個,比小學生還乖巧。
我給他們每人都派發了利是。
小刀他們知道我們那時候沒錢。
說什麼都不要。
我凶他們:「我的話都不聽了是不?
「裡面沒多少錢,圖個吉利而已。」
周洺生:「懂事就收了。」
小刀他們最後還是收了。
晚上休息的時候,我感覺到枕頭下有什麼東西硌到後腦勺。
爬起來往下面一摸,摸到一個大紅包。
打開來,裡面是一枚銀戒指。
我眼眶有點兒熱,嘴上嫌棄,心裡卻喜歡得很:「連鑽都沒有這就求婚了?」
他剛洗完澡。
身上還帶著水汽,手臂收攏將我裹進懷裡:
「是壓歲錢。」
他吻著我的指尖,呼吸灼熱。
直到停留在小腹上。
手指一遍遍地摩挲著那條已經癒合的刀傷。
那是上次他被人追殺,我替他擋的。
他嗓音繾綣:「阿晚。
「新年快樂,平平安安。」
我也笑他:「不是不信這些?」
周洺生吻上耳垂,含住它,唇瓣磨礪,啞聲道:
「我信你信的。」
14
所以當聽見小刀說,他請人來招魂的時候,我肯定是驚訝的。
「奇怪。」小刀咳嗽了一聲,「怎麼你一問我我就忍不住回答你的問題。
「我跟你很熟嗎?」
小刀看了我一眼。
給周洺生打去電話。
不知道說了些什麼。
他指著樓下的一個房間:「生哥說你什麼時候說實話了就放你走。」
我才不走。
我自來熟地躺在沙發上,美滋滋地打開電視:「你家生哥什麼時候回來,我等他拷問我。」
小刀不理我了,抱著手臂在旁邊監視我。
似乎生怕我這個來路不明的瘋女人跑樓上去對唐小姐做什麼壞事。
快到晚上的時候,周洺生才回來。
看到在他家又吃又喝絲毫不把自己當客人的我。
眼神平靜,視線淡淡掃過我。
將手裡拎著的盒子遞給小刀。
小刀嘿嘿一笑:
「生哥你對嫂子真好。
「又去買蛋撻了。」
蛋撻?
那也是我生前最愛吃的。
呸呸呸。
這話怎麼聽著這麼晦氣?
周洺生脫下外套,傭人上前接過。
他扯松領結,朝餐桌走去:「喊安安下樓吃飯。」
15
他們吃飯的時候。
我被安排到了小刀一桌。
隔著落地窗,我忿忿地戳著米飯,陰暗地看著裡面的那一對。
周洺生很照顧她,時不時給她夾菜。
小刀問我:「你是不是暗戀生哥?」
我:「很明顯嗎?」
小刀:「以前那些冒充大嫂的女人都這樣,要麼衝著錢,要麼衝著生哥這個人去的。」
我撩了下頭髮,星星眼攻擊:「那你覺得我還有機會嗎?」
他撲哧笑了出來:
「我家生哥看臉的。
「喜歡大美人。」
好好好。
意思很明顯了。
變著法地說我現在的臉丑是吧。
我狠狠剜了他一眼,敏捷地把他碗里的大蝦搶走。
一夾夾倆。
小刀愣了下,拿筷子的手停在半空。
我:「怎麼,你總不會因為兩隻蝦揍我吧?」
小刀低下頭。
拿筷子的手不知怎麼的有些微微發抖。
我又默默把大蝦還了回去。
這孩子,咋還這麼護食?
16
入夜後。
我不甘心地再次潛入周洺生的房間。
他在洗澡。
聽著水流聲響,我將自己剝了個精光躺進被子裡。
系統:「這麼直白會不會不太好?畢竟周洺生已經有女朋友了,這種行為是否違背道德?」
我磨牙:「再委婉他都要跟別人訂婚了!我還怎麼完成任務?
「道德?能當飯吃?
「我只是拿回屬於我自己的東西罷了。」
浴室里的水聲停止。
腳步聲傳來。
厚臉皮的我也難得有些呼吸急促起來。
都老夫老妻這麼多年了,我怎麼會這麼緊張?
只是。
下一秒。
我卻感覺臥室燈大亮。
男人不耐煩的聲音響起:「滾出來。」
哦,這麼快就被發現了。
17
我將被子裹緊一圈,伸出頭去看他。
周洺生靠著窗戶,低頭點煙,面無表情地看著我。
系統已經警告過我一次不能直接表明身份了。
我得委婉點:
「周先生,給個機會吧。」
讓我睡他一次。
至少也能算攻略成功不是?
周洺生穿了件絳紅色的絲綢睡袍,未系腰帶,鬆鬆披在寬肩上。
隱約能看見衣服下的腹肌跟腰線。
這顏色還是我以前讓他穿的。
但凡換個人都穿不出那種味兒。
他冷不丁抬腿朝我走來。
我心跳加速。
大概是身高壓迫。
他俯身看我的時候,我竟然開始莫名心虛。
他用一種帶著審視意味的目光,將我的臉仔仔細細掃了一遍。
然後輕聲笑起來。
十秒鐘後,我連人帶被單一起被扔了出去。
我坐在冰涼的地板上。
有些幽怨。
這唐小姐就真有這麼好?
18
幾天後的晚宴。
是唐小姐的生日宴。
我給唐小姐化妝的時候,她問我好看嗎。
我看著鏡子中這張嬌艷欲滴的臉。
「好看。」
我替她梳頭。
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油然而生。
她年輕,漂亮,性格好。
雖然眼睛看不見,但我聽小刀說,周洺生已經安排好了最好的醫院跟醫生。
只要等到眼角膜,就能馬上恢復健康。
周洺生能喜歡上她。
其實現在想想也不奇怪。
「統子。
「其實我覺得他們挺配的……」我嘆道,「強扭的瓜也不甜啊,就算周洺生真的知道我就是莫晚,他心裡有別人了,這搶來的感情還有意義嗎?」
系統:「聽不懂思密達。」
我:「廢物……」
我又問它:「假如說我這次攻略失敗了,會怎麼樣?」
系統:「會一直留在這裡,孤獨地活下去。」
我:「……」
19
前兩天聽見有傭人跟周洺生告狀。
說我這個新來的傭人在家裡特別囂張,還能吃,簡直是分不清大小王了。
結果周洺生說無妨。
說唐小姐喜歡我,難得看到有人能三言兩語把唐小姐逗得這麼開心,留著當個取樂的。
我心碎一地。
宴會上。
我看到有幾個貴婦名媛湊在一起碎嘴子:
「那個唐安安也不知道哪來的狗屎運,一個瞎子,就這麼搭上了周洺生。」
「我都不敢想,周洺生又帥又有錢,身材還那麼好,躺他懷裡該是什麼感覺啊?」
「我也不敢想,晚上太累了回到家,他抱著我走進臥室替我脫衣服什麼感覺哈哈哈哈!」
這還不敢想?
想得是不是有點太多了?
「就是薄情了點。」
其中一個貴婦哼了聲:「他之前的女朋友,為他擋槍去世,才多久他就有新人了。
「這樣的人,就算再帥我也接受無能。」
圓臉貴婦:「可是人死不能復生,好好活著才是對死去的人的慰藉吧。」
話是這麼個話。
可作為當事人,我表示還是挺難過的。
八卦聽得正起勁的時候,我看到了一個形跡可疑的服務生,正朝周洺生那邊緩慢接近。
「系統?」我嚇得汗毛都立起來了,「那人是誰?是來殺周洺生的?」
系統裝死。
該死。
這一次攻略進展為零,所以無法通過系統提前獲取任何有效劇情。
可我,賭不起。
不管是為了任務,還是從心。
我還是,不想周洺生出事。
那服務生,手慢慢伸進了懷裡。
上一世那次的中槍經歷猛然浮現在眼前。
等回過神來時,我已經在眾目睽睽之下,撲進了周洺生的懷裡,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脖子跟頭。
用的力氣太大,慣性使然,我們重重摔在地上。
而那個形跡可疑的服務員,從懷裡掏出了一個禮花槍氣球,對著周洺生旁邊的唐小姐打開。
「砰——」
20
透過周洺生的瞳孔,我看到了我的表情。
惶恐,害怕。
原來,我竟然這麼愛周洺生了啊。
而周洺生的眼睛,黑漆漆的,了無生氣,仿佛有著無盡深淵,隨時將我吸進去。
那群名媛又在八卦了:
「這人誰啊,我記得好像剛才是跟在唐安安旁邊照顧她的?」
「傭人吧?哇,現在的傭人為了上位都這麼拼了?當著正主的面直接搶?」
「笑死了,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看周洺生那個表情,估計這女的傭人工作都保不住了。」
她們說得沒錯。
周洺生。
真的很生氣。
他的瞳孔在微微戰慄著。
戾氣翻湧。
他低道:「你憑什麼又來替我擋?
「你算什麼?」
我身體猛地一震。
又,替他擋。
原來。
周洺生。
早就認出我來了?
那他為什麼一直裝作不認識我?
21
我被小刀帶了回來。
一路上,我都還在震驚剛才周洺生的那句話。
小刀這裡也什麼都問不出來。
半路上。
一想到剛才在宴會上丟人的那一幕,我有些羞惱了。
讓小刀停車,放我離開。
他不肯停。
我就去拽門把手。
可能是知道我以前跟周洺生一樣瘋。
小刀靠邊停下。
直接從後備箱拿了根繩子出來把我綁了個嚴嚴實實:
「抱歉,都是生哥吩咐的。」
我瞪他,嘴裡還在罵:「這就是以德糊能?(以德服人)」
路上我再次動用我智慧的大腦認真思索了一番。
總算是得出一個答案來。
周洺生,他恨我。
恨之入骨。
在我們愛意正濃,誓約白首之際,在他最愛我的時候,我卻殘忍地丟下了他。
即使不是我內心所願。
即使我做過努力了。
但換位思考下來。
如果是我,在我最愛周洺生的時候,他為了系統任務,在我一無所知的情況下,突然丟下我,讓我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孤單活下去。
我或許也會恨。
可能還會瘋。
22
送我進屋後,小刀替我鬆了綁,跟我說話的時候,他眼眶已經紅了。
「嫂子。
「你別怪生哥。」
所以小刀也早知道我是誰。
合著這兩個人唱雙簧,就是不認我。
不管什麼原因,我也待不下去了。
他有唐小姐了,即使知道我活著的情況下,他還是選了唐小姐。
我要臉。
得走了。
趁小刀出去後,我偷偷從陽台處溜了出去。
外面風大雨大的,被澆了個透心涼。
走上公路後,遇到了飆車的幾輛豪車。
這些不外乎是炸街的富二代。
但我抱著雙臂躲雨的時候,一輛改裝過後的蘭博基尼小牛與我擦肩而過。
我卻看清楚了駕駛室里的人。
我平復下來情緒。
問系統:
「統子,更換攻略對象可以嗎?」
系統被我問傻了:
「這……大概、或許……我也不……」
懂了。
這就是漏洞。
五秒後。
那輛飛馳出去百米遠的車,卻又慢慢地退了回來。
江氏集團的小少爺江黎琛。
上輩子,誤殺死我的人。
23
跟江黎琛的恩怨。
單拎出來,幾乎能贅述一本書。
簡而言之就是,上輩子開局時,我是江黎琛這個紈絝富二代眾多小情人中的一個。
那時候我被江黎琛當作上不了台面的婊子。
周洺生也只是名不見經傳的一個小混混而已。
只是江黎琛沒想到,他以為用錢就能拿捏的婊子,跟那個一窮二白的小混混勾搭在了一起。
我從他家搬出去的那天。
江黎琛在大廳跟他那群狐朋狗友打牌。
「你身上哪件不是老子給你花錢買的?
「莫晚,出了這個門,以後別後悔。」
我也無所謂。
笑了笑。
一件一件地脫完。
剩最後一件背心時,我嘆了口氣:「還好這件是我自己買的。」
然後在江黎琛越來越難看的眼神中,穿著清涼,光著腳,大搖大擺地出了江宅。
後來江黎琛就跟煞筆一樣,和周洺生較上了勁兒。
最險的一次。
一群人將周洺生堵在了巷子裡。
他已經被砍得渾身都是血,陷入了昏迷,也不肯低頭。
我衝進去替他擋了腹部那一刀。
我捂著傷口,鮮血從指縫中流出來。
撿起西瓜刀,沖他們惡狠狠地揮舞著。
直到撐到小刀帶人來。
再後來江黎琛就有事沒事地給我打電話發簡訊,有時候趁周洺生不在還開車來堵我。
我猜他就是得不到的在騷動而已。
賤得慌。
周洺生後來上到了高位。
江黎琛就更來勁兒了,想方設法地設局整周洺生。
好幾次還買兇殺人。
我死後。
我只知道周洺生為了給我報仇,費了不少功夫,也只是將江黎琛的大半身家折損掉。
江家在港城樹大根深,周洺生那次雖然搞到江家家破人亡,但江黎琛的父親為了保住自己的獨子,主動頂罪。
而江黎琛去國外躲了三年,銷聲匿跡。
還聽說,江黎琛因為我的死,消沉了三年。
而我之所以篤定江黎琛的車會倒回來。
也是因為。
我跟他的第一次遇見,也是今天這樣一模一樣的場景。
大雨,公路邊。
還是大學生的我從僱主家補完課後,因為別墅區很難打到車,我伸手攔到了江黎琛的車。
因為當時跟系統一直處於失聯中,我攻略錯了人,跟了江黎琛一整年。
24
我彎腰坐進江黎琛的車裡。
挽了下耳發,沖他笑笑:「你好,我叫林幼幼,剛幫別人補完課,出來就下了這麼大的雨,謝謝你讓我上車。」
一樣的開場白。
我想,肯定會讓他想起來點什麼。
果然。
原本慢悠悠在方向盤上點著手指的江黎琛,愣了一下。
他側臉看我,眼底帶著濃到抹不開的情緒:
「我們……以前見過嗎?」
我莞爾一笑:
「或許吧。」
車上播放著我以前最喜歡的一首老歌。
沒想到,江黎琛還挺戀舊。
我跟著哼了出來,故意挑著他感興趣的話題:
「我以前最喜歡聽這首歌了,還有那首……」
江黎琛的眼神也越來越深。
我猜,他應該沒有忘了我。
車窗外雷聲轟鳴。
車內交談聲合契。
只是這一次江黎琛不知道,我除了要他死心塌地的喜歡。
我還想,要他的命。
25
一個月後,我如願成了江黎琛最寵愛的新女友。
他朋友們都說我跟他的前任很像。
他們說的就是莫晚。
我一點也不計較。
怎麼會有自己吃自己醋的?
更何況,我只是想要江黎琛償命。
公海上。
郵輪行駛在海浪之間。
這段時間江黎琛沒碰過我。
他的確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戾氣消減了不少,也挺尊重我。
我不想乾的事情,他沒有逼迫我做。
跟以前那個精蟲上腦的江黎琛完全不一樣了。
但這能說明什麼呢?
只能說明,他手上染血,心中愧疚。
他不無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