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晚蘭卡斯特有煙花,去不去?】
我愣住,這是他第一次邀請我出去玩。
【是大家一起去嗎?】
【沒有其他人,就我們,去的話信息發我,我訂明早的車票。】
就我們,那三個字讓我覺得竊喜。
「好。」
我手忙腳亂地收拾行李,應對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晚上,我第一次緊張到失眠。
第二天我頂著黑眼圈跟他去火車站。
火車上,我一邊回應他的話一邊打哈欠。
江熠把我的頭摁在他肩膀上。
「困就睡。」
聞著他身上的味道,我反而清醒。
我閉上眼。
快到站時,對面的華人突然開始打電話。
粵語混著英文,罵得很難聽。
「晦氣,對面坐著兩個死基佬。
「在火車上還貼在一起,真不要臉。」
……
如果他只罵我,我大機率會忍氣吞聲。
可他說江熠。
別人一點都不了解他。
憑什麼?
他憑什麼罵江熠?
暴怒的情緒衝上頭,幾乎快遏制不住。
我冷冷地盯著那個打電話的人。
快下車的時候,我罵出了粵語裡自己能想到的最髒的話。
「關你嗨事咩?凈得你識講粵語咩,死撲街。」
他一臉驚愕。
我瞪了他一眼,拉著江熠下車了。
江熠聽不懂粵語,還歪著腦袋好奇地看著我。
「怎麼了?第一次見你那麼生氣。」
我扯出一抹笑,沖他搖搖頭。
「沒什麼。」
江熠什麼都別知道,才最好。
9
到蘭卡的時候,剛好遇到了彩虹節遊行。
很多同性情侶臉上貼著彩虹貼紙,當街肆無忌憚地接吻。
看著那一幕,我突然有些羨慕。
他們的愛,光明正大。
不像自己的,像陰溝里的老鼠。
江熠突然問了一句:
「你是同性戀嗎?」
我愣住,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嘴比腦子先快了一步。
「你是我就是。」
自己說完就開始後悔。
這句話,意味太明顯了。
我默默低頭不看他。
江熠沒回答。
但我能感覺到他在看我。
在他的打量下,自己仿佛受刑。
過了一會,我終於聽見他開口。
「你剛剛說什麼?我沒聽清。」
自己心裡失望無比,臉上卻扯出歡快的笑。
「我說,我們晚上一起去看煙花吧。」
「好。」
煙花盛大華麗,卻轉瞬即逝。
在最絢麗的時候,我看著他專注的側臉。
嘴唇微動,無聲地說出那句:
「我喜歡你。」
江熠像是感覺到什麼,轉頭看我。
「你說什麼?」
我在心裡嘆氣。
「我說,今晚煙花真美。」
看完煙花,他拉我去紀念品店挑禮物。
一邊挑一邊在嘴上念叨著,這個是給誰的,那個誰會喜歡。
江熠周圍總是圍滿了朋友。
他對我好,對那些朋友也一樣。
糾結了很久,我還是問出了那句話。
「你這次為什麼只和我來蘭卡斯特看煙花?」
江熠挑禮物的動作頓了一下,像是思考了一會。
認真地數著我的優點。
「你不事兒,不麻煩,去哪都行,吃什麼都行,半夜拉你看電影,也不生氣,脾氣好,做飯好吃,還肯聽我說話不嫌我煩……」
他誇了我那麼多,可沒半句是我想聽的。
江熠也就,仗著我喜歡他。
我開玩笑問他:「我對你這麼好,你拿什麼報答我?」
10
他驚訝地回頭看我,像是發現什麼有趣的東西。
「方淮,你還會找人要報答呢?」
接著湊近我。
「說吧,想要什麼禮物,哥順手給你買了。」
我看著他,神情複雜。
有時候,我恨他是塊木頭。
卻又害怕他是裝的。
江熠那麼會洞識人心,他難道就真的看不出來嗎?
我默默移開目光,指著一個很像江熠的布娃娃。
「我想要這個。」
「你還喜歡玩這個?」
「它長得很像我養的一隻狗。」
第二天離開前,江熠突然提出要搞點麵包喂海鷗。
他興致勃勃地拉著我到沙灘,掏出麵包卻沒有一隻海鷗買帳。
江熠不爽了,開始對著海鷗一頓輸出。
我被逗樂。
一個大膽的想法卻緩緩升起。
「江熠,你要不喂我吧,我肯定搭理你。」
他愣了一下。
我用手搭著他的肩膀,俯下身,把他手心上的麵包屑一點點舔乾淨。
江熠僵住了。
「方淮,你……」
我不動聲色地觀察他的表情。
驚訝,不可置信,不自然……
所幸,沒有看到厭惡。
於是我在心裡鬆口氣,看向他。
「看你可憐,就搭理你一下,你還喂嗎?」
他把麵包丟我懷裡,急沖沖走了。
我低頭跟在江熠身後,吃著剩下的麵包,每一步都踩在他的影子上。
11
我突然覺得有些累。
也許是在每次小心翼翼試探的時候,江熠的反應總能給我潑一盆冷水。
冷水澆滅了自己那些不可言說的妄念。
像是一瞬間,就泄氣了。
所以從蘭卡回去後,我開始躲著他。
江熠幾次叫我去跟他們喝酒,我都拒絕了。
在房門關上前,他不死心地問:
「為什麼?」
「期中考試快到了,我要複習。」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
「成。」
其實也沒騙他,期中考試確實快到了。
我也確實想拿高分。
晚上,我也不再找理由爬他的床。
實在想了,就抱著他送我的狗。
期中考試完的一天晚上,江熠又敲響我的房門。
我打開,就看到臉上掛著彩的他。
第一感覺,依舊是心疼。
「怎麼了?」
「考完了嗎,大學霸?」
他靠在門框上,疼得齜牙咧嘴:「剛被我弟揍的,幫我上個藥唄。」
「考完了。」
我放他進來。
這是我單方面冷戰一個月後,他第一次來我房間。
他把上衣脫了,坐在椅子上乖乖地讓我給他塗藥。
「你怎麼不問他為什麼打我?」
「為什麼?」
「我和他同父異母,他總覺得我搶了他爸,喝醉了就跑來揍我一頓。」
這是他第一次和我說起他家裡的事。
「嗯,你打架這麼厲害,為什麼不還手。」
他聽了樂。
「你也覺得我厲害?我不還手因為我懶得跟他計較。」
「嗯。」
我沉默地給他上藥,動作儘量輕柔。
「上好了。」
他突然拉住我的手腕,抬頭看我,表情可憐兮兮。
「今天沒有吹吹嗎?」
12
我愣住,他怎麼突然問這個問題。
好一會,我才慢慢地回復他。
「沒有,而且這個動作,確實挺奇怪的。」
「好吧。」
江熠語氣帶著些失望。
上完藥了,江熠依舊賴著沒走。
「你考完了也沒來找我睡覺。」
拿不准他又在玩什麼直男的把戲。
我垂著頭不說話。
江熠卻自顧自朝我床邊走去。
我突然想到什麼,床上還有他送我的狗。
想收起來,卻已經來不及了。
他已經看到了。
「你就寧願抱著這東西睡也不來找我?」
「我只是,暖氣突然好了。」
「行,那我房間暖氣壞了,收留我一晚唄。」
江熠說完就開始往我被窩裡鑽。
這還是他第一次在我房間留宿。
或許我之前太順著他,突然躲著他讓他不爽。
他把送我的狗丟到一邊。
「愣著幹嘛,這麼晚不睡覺。」
我默默關了燈,縮在一角。
他轉身,又像抱抱枕一樣圈住我。
「你這些天幹嘛躲著我。」
他聲音帶了些怨念。
「沒什麼。」
我往旁邊靠了靠。
「方淮,你不說我也能猜到。」
我心臟又開始狂跳。
「你猜到什麼了?」
他說:「不告訴你。」
13
之後我們關係又緩和了起來。
他總來找我玩,我做飯了也分他一口。
到了晚上,他就熟練地來我房間鑽被窩。
我們聊一些有的沒的。
從經濟聊到政治,又聊到將來養什麼寵物。
江熠說他想養貓。
「那種看著乖,鬧彆扭了就冷著我,但哄一下就哄好了。」
我說:「我想養金毛,熱情,溫順。」
……
聊累了就睡覺。
倒真是,像是最好的兄弟。
這天晚上,江熠叫我喝酒,我答應了。
這次他們玩德州。
我牌還不錯,一直在加籌碼。
最後,只剩我和另外一個人。
有人在旁邊勸:「這麼玩,小心賭輸了血本無歸。」
聽到他的話,我卻不自覺看向江熠。
縱使會血本無歸,我卻總想看清那張底牌。
於是,我把籌碼全推進牌桌。
「all in.」
對方猶豫了一下,咬咬牙跟了。
「all in.」
最後一張底牌被翻出,不是我想要的那張。
我輸了。
明明,就差那麼一點點。
對方激動得脖子都紅了。
他歡呼慶祝,我卻對著那張牌發獃。
酒局結束,我看到一個很可愛的女孩子把江熠叫出去。
我默默回到房間。
看文獻的時候也有些心不在焉。
睡前那個身影依舊沒有來。
我苦笑。
怎麼賭場失意了,情場也沒能得意。
想了想,還是沒鎖房間門。
14
半夜的時候,感覺到被窩裡多了一個人,帶著室外的冷氣。
我迷迷糊糊地問:「江熠?」
「嗯。」
「你怎麼這麼晚才來?」
「等久了?有個一起玩的找我告白。」
「哦。」
雖然猜到了,但自己心裡還是一沉。
「你不好奇我接受了沒有嗎?」
他的問題像一個鉤子,把我吊得徹底清醒。
我賭氣般回他:
「你愛說不說。」
「生氣了?」
我沒說話,把身子轉過去對著牆,留個後腦勺給他。
「我沒答應。」
心臟像是被高高懸起來,此刻在聽了他的答案後又重重回落。
我問他:「為什麼?」
江熠笑:「總覺得差點意思。」
「哦。」
黑暗中,我又忍不住試探:「那你喜歡什麼樣的?」
他沒說話,像是在思考。
久到我以為他不會回我的時候,他不緊不慢的聲音響起。
「不告訴你。」
又是這個回答。
我有些挫敗。
「不說拉倒。」
之後我們照常相處著,以朋友的方式。
意外是在一個下午到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