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又是什麼時候聯繫上的呢?
江嶼沉著臉點了點頭,然後當著趙梓晴的面關上了門。
7
江嶼還是持續不停的給我打電話發信息,看上去萬分的焦灼擔憂,但並未選擇報警。
我想,他也許並沒有忘了我已經死了,只是潛意識裡不肯接受罷了。
兩天後的同學聚會選在了一個高檔的娛樂場所。
江嶼出門時穿了件我剛給買的西裝。
短短几天,他消瘦了很多。原本合身的衣服現如今套在身上竟然有些空蕩蕩的。
他對著鏡子折了半天的領帶,卻怎麼折都折不出滿意的效果。
下意識的,他出聲喊我,「碎碎,幫個忙。」
喊完後他手上的動作停頓,英俊的臉上滿是頹色。
結婚後,他的領帶都是我幫他系好的。現在到他自己來,難免有些生疏。
臨出門時他又給我發了條信息,「今晚同學聚會,可能要晚一些回家。」
然後又把客廳的燈打開,「我給你留了燈,你玩夠了早點回來。要是我沒在家就等等我,不要亂跑。」
一邊赴著有初戀的局,一邊又在表現著對我的夫妻情深。
他的行為,我著實看不懂。
8
跟在江嶼的身後飄到現場,才知道所謂的同學聚會不過是給趙梓晴辦的回國洗塵宴。
當年變故發生時,我和江嶼都在讀大學。
遭遇也出奇的相似。
父母雙亡,親戚之間互相踢皮球。後來自然而然的都斷了聯繫。
沒有需要宴請的人,我們也不需要擺席。兩人領了證,回家做了一桌子的菜,這婚就算結了。
所以江嶼的同學我一個都不認識。
推杯換盞中,很快話匣子便打開了。
江嶼旁邊的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的豪爽,「當年你和趙大校花沒能修成正果,是多少 A 大學生的遺憾啊。」
「好在現如今撥亂反正,你們又可以再續前緣了。」
江嶼輕輕拂掉他的手,板著臉語氣淡淡的道,「我已經結婚了。」
「你老婆不是已經……」
話說到一半,被另一個男人出聲打斷。
「唉,李飛,你幹嘛呢!這麼開心的場合說這些!來來來,繼續喝酒!」
那個ṭũ̂₆被喚做李飛的這才發現自己說錯了話,舉起酒杯笑道,「看我這張嘴!怪我怪我,我自罰一杯。」
江嶼也不搭話,只是悶著頭不停的喝酒。他本來酒量就淺,又帶著情緒,不一會便有了醉意。
他起身去結了帳,然後告別,「你們玩,我先回家了。」
說完不顧眾人的挽留,逕自離開。
趙梓晴忙推開凳子追了出去。
她伸手攙住腳步有些虛浮的江嶼,一雙漂亮的杏眼滿是關心。
「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吧。」
江嶼低頭看了她一眼,沒有做聲。直到兩人出了包廂才推開她。
「你回吧,我叫代駕。」
趙梓晴愣了一下,不過很快便回過了神。
她輕咬著下唇,有些委屈道,「江嶼,你應該能感受到,我還是喜歡你的。」
江嶼兩條劍眉蹙起,說出的話平平淡淡的,仔細聽卻能聽出幾分不耐。
「我已經結婚了。」
「我不介意……」
趙梓晴的話還沒說完,被江嶼打斷。
他聲音提高,帶著壓不住的火氣,「我介意!」
「在我最痛苦,最需要你陪的時候,你跟我提了分手!」
「你知道我那段時間是怎麼渡過的嗎?是沈碎碎一直在照顧我,安慰我!」
「趙梓晴,我以為你很清楚,從你放棄我的那一刻,我們就徹底沒可能了!」
趙梓晴雙眼蒙上霧氣,兩隻手緊緊攥著衣服下擺。
她訥訥開口,「可是你並不愛她不是嗎?」
這一句話,讓江嶼高大的身子怔住。他雙目放空望向前方,過了幾分鐘,揚起嘴角。
「愛的,我很愛她。」
這是唯一一次,我從江嶼的嘴裡聽到愛這個字。
如果我還活著,如果我沒有發現他和趙梓晴在聯繫,我想我肯定是欣喜若狂的。
可惜,我死了。
心臟的位置空落落的,只是隱隱的難受,但除了難受,再無其他情緒。包括欣喜,包括……疼痛。
還愛江嶼嗎?好像從他抱著趙梓晴從我面前衝出去的那一剎那就不愛了。
9
江嶼出門時打開的那盞燈還亮著。
以前每一個他晚歸的夜晚,我都會開著那盞燈等他回來,不管等到多晚。
可能是想到了從前,開門時他的手都是抖得。
好不容易打開,他揚起唇角迫不及待的高聲喚我,「碎碎!」
回應他的,是滿室的清冷。
高高揚起的唇角一點一點的垮下,他眼裡的光也一點一點熄滅。
從此以後,再也不會有那麼一個傻姑娘會高高興興的迎上前接過他手裡的包,幫他脫掉外套,催促他洗手吃飯。
再也不會有了……
江嶼到酒櫃又拿了瓶酒繼續喝,由微醺喝到了爛醉。喝醉後癱坐在沙發上,一聲又一聲的叫著,「碎碎,碎碎……」
聲音不大,卻讓人覺得撕心裂肺的。我聽著心煩,只想知道如何投胎轉世。
我實在不想再繼續觀賞他如何表現遲來的情深了。
10
一夜宿醉,第二天江嶼揉著太陽穴醒來。
他環顧了一下四周,忽然對著我的方向笑了。
「什麼時候回來的?」
我瞪大眼睛,以為他看到了我。張嘴想回答問題卻發不出聲音。
他也不在意,繼續笑著道,「你這幾天去哪裡了,我好想你。」
「餓了吧,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做飯。」
我愣愣的飄在原地,看他起身往廚房走。邊走還邊側著頭跟旁邊說話。
「你不用跟著來,我做就好。你去休息。」
可是,我並沒有跟著過去啊。
所以江嶼看到的,只是他臆想中的我?
江嶼邊熬粥,邊不停的跟旁邊的空氣說話。眉眼彎成了極為溫柔的弧度。
「我們去旅遊吧,你不是一直想去普羅旺斯嗎?」
大學畢業沒多久,我們便結了婚。
那時候的江嶼還是個初出社會的窮小子。沒有人脈,沒有背景,憑著超高的智商和一腔孤勇,隻身投入商海。
日子過得忙碌又緊吧,自然不會去度蜜月。
我曾指著圖片上大片大片的薰衣草興高采烈的和他說,「江嶼我們以後有了錢就去普羅旺斯吧!」
他點頭說好。
可是後來我們有錢了,普羅旺斯卻一直沒去成。因為江嶼他一直很忙。
幾年的時間,從小江到江總。他的辛苦我看在眼裡,也善解人意的沒再提過補過蜜月的事。
現在被他提起,我又想起了那大片大片的紫色花海。
沒能在活著的時候去看一眼,多少也是有遺憾的吧。
11
普羅旺斯終究還是沒能去成。
簽證需要本人親自辦理,因為江嶼執拗的堅持,他的妻子就在身邊。
趙梓晴到警局保釋他。聽清原委後,她瞪大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他。
「江嶼你別嚇我!沈碎碎已經死了啊!」
本來還很平靜的江嶼在聽到這番話後,猛的起身。
他紅著眼,神態有些癲狂。
「你他媽說什麼呢!我老婆活的好好的!我不允許你這麼咒她!」
我不由自主的向後飄移了一段距離。皺著眉想,江嶼的精神狀態好像確實出了些問題。
看他的樣子,警方終究是沒敢放他離開。還很貼心的幫忙聯繫了一個資深心理醫生。
診斷結果,江嶼患有臆想症。好在剛開始症狀輕微,並且不會有什麼過激行為。
江嶼雙手搭在桌子上,態度很堅決。
「你說臆想就臆想吧,我不需要治療。」
年過半百的醫生扶了下眼鏡,問道,「為什麼?」
江嶼抿著唇,漸漸低下了頭。眼尾處暈上了淺淺的紅。
過了幾分鐘,他才緩緩開口,「因為這樣,我能看到她。」
12
江嶼將工作丟給了下屬,給自己放了一個小長假。
他很少出門,每天就在家專心的陪著我。他臆想中的那個我。
他學著我的樣子,拿一包零食,整個身子縮進沙發里。
吃著零食把我之前跟他提過的,被他批判為無營養無價值的愛情倫理劇從頭到尾看了個遍。邊看還會邊跟那個「我」討論劇情。
也會在快到飯點時學著洗手作羹湯,做我平時經常做給他吃的那幾道菜。要是不會就上網查教程。
他並沒有發現,我做飯都是按照他的喜好來的。這幾個菜,我其實並不喜歡吃。
趙梓晴還是會經常來找他,可是每次都會被他拒之門外。
次數多了,把他搞煩了,直接開口趕人。
「你能不能以後不要再來了!我不想碎碎不開心!」
趙梓晴試圖扯他衣服,被他躲開後眨了眨眼又開始掉眼淚。
「你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了,我帶你去看醫生!」
江嶼沉著臉冷聲道,「不需要!認清自己的位置,別再糾纏我!」
13
趙梓晴在我們家門外佇立了許久。淚水一直不停的往下流,我見猶憐的。
可是江嶼好像完全忘記了她的存在。
他依舊窩在沙發里,溫聲軟語的哄著那個「我」。
「碎碎你別誤會,我和她真的沒什麼。」
「我現在就把她的所有聯繫方式都刪掉,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態度近乎卑微。
如今的江嶼,為了哄我開心,心甘情願的把自己低到了塵埃里。
可是我已經不能再跟他說一句大可不必了。
曾經,我會為他一點點並不明顯的回應興奮不已。現在看到他這個樣子,只讓我感到反感。
他的深情終究還是來的太遲。
如若傷的太重,在刻骨銘心的戀慕也會消磨殆盡。一如我對江嶼。
為什麼我入不了輪迴,不能投胎轉世呢?為什麼我必須要跟在江嶼身邊呢?
我嫌煩,扭過頭貼在窗戶上看外面的趙梓晴。
她已經哭完了。站在原地手緊攥成拳。因為氣憤,秀美的小臉略微的扭曲。
生前我是一個教師,我的學生都是聾啞兒童,所以多少懂些唇語。
我看著她嘴巴一張一合,說的分明是,「沈碎碎,你都已經死了,為什麼還要巴著他不放呢。」
14
連綿的下了幾天的雨,天氣終於放晴了。
我喜歡把家裡打掃的乾乾淨淨的,再在客廳的桌子上放一束鮮花。
那時的我,單純的想著如何做一個好妻子,如何給他一個溫馨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