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窈經年完整後續

我擋在薛渡身前，不耐到了極點。

「你到底在鬧什麼？！」

你到底在鬧什麼。

話說出口，我才覺得熟悉。

這話以前李聞津常說。

尤其是我在他頻繁提起賀露、連連追問時。

命運果然是個巨大的迴旋鏢。

可我卻不覺得開心。

我擔憂地看著薛渡的手，不想再和李聞津糾纏。

「我鬧？」

李聞津先是不敢置信，隨即冷笑一聲。

「你連問都不問，就覺得是我在挑事？」

「你怎麼不問問你這個好學弟說了些什麼？！」

「他說戀愛可以分手，結婚可以離婚，他等得起……他還說篤定我們不會長久，沒有未來……他這不是打算做小三是什麼？！」

……

我愣在原地，下意識看向薛渡。

他避開了我的視線。

卻又好像下定了什麼決心，轉而和我對視。

「是我說的。」

他的聲音很輕，像一隻做錯事的小狗。

「對不起，毀了你的作品展，還給你添麻煩了。」

看著真的很可憐。

李聞津還在繼續輸出。

他冷笑著，眉眼陰沉妖冶，滿是鬼氣。

「我問你，你總說忙，合著都在忙這些？」

「程窈，我們還沒分手呢，我不信你看不出他的心思，還是說你們早在密室之前就已經勾搭上了，就等著我提分手成全你們？」

「搖擺在兩個人之間，一邊談戀愛一邊搞曖昧，你很享受吧？」

11

啪！

我忍無可忍，揚手就是用盡全力的一耳光。

李聞津被我打得偏過頭。

愣在了原地。

「李聞津，你毀了我的作品展，還好意思造謠我？」

垂落在身側的手一個勁兒地抖。

我從來沒有在公共場合這麼大聲說話過。

更沒有打過人。

他李聞津算第一個。

我掏出手機。

因為手抖，點了好幾次才打開和薛渡的聊天記錄。

「你睜著狗眼自己去看看，我和他加上聯繫方式就只有一周左右的時間，造謠不需要成本，勾搭這樣的罪名我承受不起，還是留給你自己吧。」

「原來你也知道一邊談戀愛一邊搞曖昧很賤啊，那你把外套給賀露，給她擋酒，為她跟我提分手，給她撐腰讓她造我黃謠的時候，是不是你也很享受啊？」

我真的不愛吵架。

每次和人發生衝突，我總是手抖心慌。

話還沒說出口，就有點想哭。

可這次我忍不住了。

情緒起伏到了極點，腦子反而超乎想像的冷靜。

我完全沒有思考。

他做的這些條條樁樁，我是脫口而出。

周圍人的目光從對我的不善，開始變成對李聞津的嫌惡。

「長了張渣男臉，干出這種事真不奇怪。」

「因為自己就是這麼乾的，才從這種角度去揣測人家女孩子吧。」

「跟他談戀愛，真倒了血霉了。」

……

李聞津看清了我和薛渡的聊天記錄。

終於意識到是他自己誤會了。

「窈窈……」

他的臉色瞬間白了。

手抬起又放下，有些不知所措。

「對不起，我剛剛那個話不是那個意思，我……」

我心裡對他厭煩到了極點。

但眼下最重要的，是薛渡的手。

我扶著他，要帶他去校醫室。

路過李聞津時，他抓住我的手臂。

「我知道錯了，窈窈，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別不管我行嗎？」

「我和賀露不是你想的那樣的。」

「我從來沒有和她搞曖昧，有別的想法，我可以發誓，我……」

我一言不發地掙開他的手。

「可是我也受傷了，窈窈。」

「你為什麼只管他啊……」

李聞津委屈顫抖的聲音漸漸小下去。

被我扔在身後。

連同他這個人。

12

李聞津鬧事那天臨近撤展，因此驚動了學校。

但我和李聞津對峙的視頻還是被發到了網上。

有人認出他就是那個遊戲主播 LWJ。

流量加持下，這件事開始發酵。

「LWJ 塌房」的詞條被不斷頂高。

會員群脫粉的姐姐給我發私信的時候，他已經掉了將近二十萬的粉絲了。

我看了私信的小作文。

不禁感慨一句自作自受。

李聞津的掉粉不只是因為視頻。

我和表弟撞車他帶賀露上分那天，他就下了我的房間管理身份。

轉而給了賀露。

賀露仗著房管特權，幾次在會員群和人起衝突。

進會員群的都是死忠粉。

十級往上的粉絲燈牌更是砸了大幾千的。

誰也不願意慣著她。

李聞津很少在會員群說話。

但看在他的面子上，大家還是選擇息事寧人。

直到前段時間，遊戲主播的聯誼內戰。

賀露頻頻引戰，在李聞津隊友失誤時出言辱罵。

直接導致直播間被封禁。

不僅如此，被罵的那個隊友也是主播。

他的粉絲連續多天大批量湧入李聞津的直播間進行回擊。

會員姐姐們接連發私信。

想讓李聞津把賀露的房管下了。

結果沒等來李聞津的回應，反而等來了賀露的小號。

賀露的小號內容全是李聞津曖昧親密的偷拍。

有的標題還帶了【女友視角】。

花錢給你刷禮物，你拿著刷禮物的錢養嫂子也就算了。

還讓嫂子進群高高在上的羞辱粉絲。

換了誰都火大。

那次之後，會員群退群人數高達一半。

可惜我一早就退了。

沒看到這齣好戲。

不過，李聞津如何花式作死，都和我沒有關係了。

接下來的日子，我照例忙得連軸轉。

抽空還得記著薛渡換藥的日子。

陪他去校醫室。

那天之後，我看了監控。

監控里，是李聞津先動的手。

薛渡明明有還手的機會和能力。

卻小心護著我展出的作品。

因此才讓李聞津將他砸進碎瓷片堆里。

所以，我心裡多少會有點愧疚。

在校最後一周，大家都在準備期末考。

很多考完沒課的學生都提前回了家。

學校冷清得幾近肅殺。

我考完了雅思，也收拾好了其他的雜事。

心情無比地放鬆。

以至於表弟再次對我發出遊戲邀請的時候，我痛快地答應了。

剛登錄遊戲，我就後悔了。

薛渡也在組隊中。

這幾天，我總是有意無意地躲著他。

除了陪他去換藥，幾乎逃避和他的所有交流。

李聞津鬧事那天。

我陪他去醫務室包紮傷口。

趁校醫拿藥的間隙，他和我坦白了心跡。

他說他很早就見過我，在上高中的時候。

「那天是我媽的忌日，也是我的生日。我爸早就忘了，忙著和數不清第幾個女人尋歡作樂，他說想將我送去國外，讓我自生自滅。」

「我媽當年死在回家給我過生日的路上，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再也沒過過生日。」

「我打算那天在天台結束我潦草糟亂的人生。」

「是你救了我。」

隨著他的描述，我逐漸有了印象。

當年我確實勸下了一個想要輕生的學弟。

但他骨瘦如柴，人黑得像猴一樣。

他和我說了很多。

關於他的家庭。

我想到了李聞津。

那個時候，是李聞津和他爸關係最僵的時候。

他家和我家多年鄰居。

李叔叔偶然抓住機遇，生意越做越大。

李阿姨是老師出身，性格溫和敦厚。

二人感情很好，所以李聞津從小哪怕性格傲嬌嘴硬，卻有著很強的同理心和共情能力。

直到李聞津迷戀上了遊戲。

揚言要退學去打比賽。

李阿姨死於車禍。

在去網吧找李聞津的路上，被醉酒駕駛的司機撞了。

她明明走了斑馬線。

明明等到紅燈徹底變成了綠燈。

李阿姨死後，李叔叔一度一蹶不振。

他開始憎恨這個兒子。

將李聞津趕出了家門，不給他一分錢。

所以，李聞津高三最後一個學期幾乎都是在我家度過的。

我家至今還有一個他的房間。

二人相似的遭遇讓我格外共情薛渡。

但我沒想到，他之後的變化會這麼大。

無論如何，薛渡對我的心意我總算是知道了。

我慢熱又逃避。

李聞津這些年的變化，那些惡語相向的回憶還歷歷在目。

我實在不想，也不敢再開始一段新的感情。

所以我很認真地拒絕了薛渡。

但他說。

「喜歡你是我的事情。」

「你不用為此感到負擔，我不想讓你為難。」

「我考這個學校就是為了你，如果不是李聞津那麼多次讓你傷心，我會帶著這個秘密，死守一輩子的。」

「你儘管做你自己就好，剩下的交給我，無論結果如何，我都希望你幸福，帶著我的那一份。」

13

薛渡被戳破了心思。

索性愈發大膽。

他知道我在玩這個遊戲，也註冊了帳號。

他學習能力確實不錯，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把段位打上了王者。

還在問我借號的過程中，和我表弟一見如故，臭味相投。

我硬著頭皮和他倆打了兩把匹配。

剛打算下，收到了組隊邀請。

邀請我們的是一個主播。

玩李華嫦娥的。

他性格很好，幽默又略帶毒舌。

曾經在我被李聞津極端粉絲攻擊時替我回懟過。

我始終記著這個人情。

所以當他提出內戰缺三個人的時候，我答應了。

答應不到一分鐘，我後悔了。

沒人告訴我李聞津也在啊……

他原本想和我一隊。

奈何我們這邊人滿了，他只能去敵對一方。

薛渡剛玩不久，所以我們把輔助位讓給了他。

剛進遊戲，李聞津就跟發了癲一樣。

寧可用高位經濟打野換輔助，也要殺死薛渡。

而遇見我的時候，又總是演技拙劣地送人頭。

我接連拿了他三個人頭，薛渡卻被打成了零槓十。

他依舊好脾氣地跟我們道歉。

「不好意思，我玩得不好拖後腿了。」

這和當初針對我有什麼區別？

我想起那一把被賀露羞辱的事情。

心裡的無名火愈發濃重。

「跟你沒關係，他吃錯藥了，針對你也沒辦法的。」

「沒事，他換你，咱們是賺的，等後期逆風翻盤就好。」

主播安慰了薛渡，開始認真操作。

如他所說，李聞津的隊伍後期開始乏力。

我們打贏了一波小團戰，終於把經濟差拉了回來。

路過草叢，李聞津再次出現，鬼一樣把薛渡抓成殘血。

好在及時打出了被動。

薛渡刷盾，跳到了我頭上。

我一套技能將李聞津打到看不見血條。

就差一發平 A 可以直接收掉他。

但我停下了動作。

李聞津原本都在原地罰站等死了。

見我沒有動作，他誤會我心軟。

給我發了個可憐兮兮的表情包，打算逃命。

我聽見自己冷靜的聲音：「人頭給你了，你收掉。」

「給你報仇。」

薛渡在我頭上。

聞言，彈出一個一技能，恰到好處的追蹤直接收掉了李聞津的人頭。

內戰玩到最後。

除了李聞津，大家都很開心。

他離開遊戲，連榜都沒有謝，猝不及防地下了播。

我以為他又要玩老套路，和我冷戰。

也好。

最後一個星期了。

這個星期冷戰過去，我就提分手。

這樣就兩不相干了。

可李聞津這次出乎了我的意料。

下播十分鐘左右。

他給我打了電話。

「我在你宿舍樓下。」

「可以見一面嗎？」

14

也好。

早一個星期還是晚一個星期沒多大差別。

我思索片刻，裹著外套下了樓。

李聞津穿了件藏藍色的北面。

穿搭簡單，但人卻很顯眼。

「你找我？」我問。

走近看才發現，他的眼睛紅得嚇人。

眼皮也有點腫。

哭了？

我假裝沒看出來。

「今天和你一起玩的那個瑤……是薛渡嗎？」他問。

「是。」我承認得乾脆利落。

李聞津沉默了。

樹梢被積雪壓彎，驟然斷下來一截。

就在我以為李聞津會一直沉默或者發火的時候，他說話了。

「對不起。」

他突如其來的道歉給我整蒙了。

「原來當時我幫著賀露，你是這種感覺。」

「對不起，窈窈。」

「我沒想過讓你難過，我只是……只是希望你多愛我一點，多哄我一下……我不知道那是你表弟，我真的……沒有想讓你難過，可我卻還是讓你這麼難過。」

「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亂吃醋了，你別……」

「別不要我，好嗎？」

這回換我沉默了。

如我當初所想。

這一個月的短暫復合，我的目的就是讓李聞津去感受我當時的感受。

他以為沒有必要的小事。

其實是根根束緊的絲線。

纏得人絕望，難以喘息。

現在他終於知道我為什麼要提分手了。

也稍稍感受到了我當初的痛苦。

我以為我會開心。

但實際上並沒有。

沒必要了。

我嘆了口氣。

下樓之前，我早早打好了腹稿。

一旦李聞津和我吵架爭執，我就直接回懟。

可他和我道歉。

我的心情複雜起來。

「算了。」

「我不怪你了。」

我聽我的聲音，在落雪中格外清晰。

「不是原諒你，我只是不想再記得這些事了。」

「我們分手吧，李聞津。」

15

在我又一次提出分手後。

李聞津明顯意識到了，我們再也沒有可能了。

但他卻不死心。

開始學著我曾經的模樣，笨拙地討好我。

送早餐，發消息，講冷笑話……

我只覺得厭煩。

最後一周的課程結束，我回了家。

還有幾天我就要出國了。

我爸媽和機構那邊商量了，讓我在家過完年。

為了給我踐行，全家上上下下都圍著我轉。

李聞津自從和他爸爸鬧掰之後，極少回到這邊。

我將手機扔到一邊，感受到了難言的輕鬆。

然而，我低估了李聞津的毅力。

當他拎著東西，拘謹討好地上門拜訪時，我冷了臉。

我媽也冷下了臉。

回家第一天，我媽發現了我狀態不對。

我猶豫再三，窩在她懷裡，將這段隱匿在晦澀四年的感情全都告訴了她。

我媽那時候聽完，恨不得直接斃了李聞津。

如今自然沒什麼好臉色給他看。

但是我爸不知道，樂顛顛地將人帶進來吃晚飯。

晚飯之後, 我送李聞津下樓。

「窈窈，你看。」

他獻寶似的拿出一個鉤針兔子。

「之前你送給我，被我弄丟的，我重新做了一個。」

他向來手笨，又缺乏耐心。

做這麼細緻確實算是為難。

但那也與我無關。

「窈窈，我知道你還生氣。」

「我已經把賀露刪了, 她之前在會員群乾的那些事我真的不知道, 更不知道她那個小號, 當時我忙著工作室的軟裝, 群里的消息都是一鍵清除, 沒有已讀的。」

「小號我也讓她註銷掉了, 那些照片都是她偷拍的，就連之前在密室說的心臟病, 也是假的。」

「怪我識人不清, 我以後絕對不會了！」

「以前你再生氣，也不捨得太長時間不理我，以後都換我來哄你好不好？」

「我只求你, 別不要我……你就當養條狗在身邊，無聊的時候逗你開心一下也好。」

他說到後面, 眼眶越來越紅。

抓著我袖口的手骨節顫抖。

卑微地哀求著。

我沒有接他的娃娃。

只是垂眸想了想。

「李聞津, 我當時送給你的鉤針娃娃你知道是怎麼丟的嗎？」

「你讓賀露幫你把不重要的垃圾處理掉, 她拿了那個掛件問你, 你因為在和我吵架, 所以直接讓她扔了, 對嗎？」

李聞津渾身僵住, 目光露出一種幾近絕望的哀求。

「知道我是怎麼發現的嗎？」

「那個娃娃被賀露扔掉的時候, 薛渡和她起了爭執，賀露自己說的。」

「後來，薛渡為了找這個娃娃, 翻遍了學校的垃圾桶。」

話點到為止。

李聞津明白了我的意思。

他臉色白得血色盡褪。

手顫抖著鬆開了我的袖口。

我轉身離開時, 聽見了他微弱的詢問。

「如果當初我沒有那樣對你，你今天會不會哪怕有一分一毫的心軟……」

我沒有回話。

時光荏苒。

我在國外讀書三年，很少關注國內的消息。

再次聽見李聞津的消息，是在我回國一周之後。

還是我媽跟我說的。

李聞津和我吵架的視頻, 以及會員姐姐做的 PPT 直接將他錘死在了腳踏兩條船的恥辱柱上。

以前他是性格拽, 酷帥有范兒。

現在大家提起他, 就是沒素質沒禮貌死裝貨。

李聞津起訴了賀露，以造謠的名義。

賀露為此背了處分, 保研無望。

她恨透了李聞津。

覺得明明是他曖昧不清的態度, 讓她以為自己有機會上位, 會被偏愛。

到頭來得到的，卻是一紙訴狀。

賀露和李聞津的身份信息被扒了個精光。

走在路上被人認出, 人都得啐口唾沫再走。

多方刺激下，賀露持刀捅向李聞津。

刀刃貫穿了他整個手掌，落下了終生的殘疾。

現在主播他也當不成了，背上了大筆的違約金。

我並不覺得李聞津值得同情。

曾經被賀露捧著的時候, 他未必不清楚這叫精神遊離和搞曖昧。

但他選擇放任自流。

如今, 不過是又一記迴旋鏢罷了。

「好了媽，咱不管他們的事了。」

我看著手機上的消息, 將我媽推進客廳休息。

路過陽台，我從上往下看。

薛渡在底下沖我招手。

笑得一如既往，金毛般可愛。

天放晴了。

我想我等到了。

命運給我的交代和安排。

真心不會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