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說,你就不該留在那裡,城市大壓力也大。超市還缺個收銀員,雇外人我也不放心,你能回來最好了。」
我不同意,在電話里跟媽媽起了爭執:「媽,我當初拚命學習考上名校,難道是為了干收銀員的嗎?我這麼多年的努力算什麼!」
媽媽被我反駁,也來了氣:「你翅膀硬了,我管不了你。你既然這麼硬氣,就別伸手跟我要錢。」
我買了兩箱袋裝泡麵,靠三百塊硬撐了一整個月。
最後因為營養不良暈倒在工位上,是陳科抱我去的醫院。
「寶寶,錢在哪裡愛就在哪裡,愛人之間如此,親人之間亦是如此。」
陳科的話讓我陷入沉思。
爸媽從小就誇我懂事,成績又好,是讓他們驕傲的貼心小棉襖。
不像弟弟,從小就不讓人省心,以後他們能依靠的只有我了。
我當時自豪極了。
讀大學後,更是在媽媽抱怨弟弟高考沒考好,需要花高價讀本地的大專才能有個大學學歷的時候,主動提出我可以辦助學貸款,還可以做兼職補貼生活費。
真算起來,我整個大學及讀研期間,只有大一的學費是跟家裡要的。
我仍不死心:「我媽她刀子嘴豆腐心,你不知道,從我十二歲開始,我媽就開始給我攢金飾了,每年 10 克,到現在就算折現,也有十幾萬了。」
我摸著頸間的吊墜,是去年我生日的時候媽媽給我買的。
陳科轉過頭看了我一眼:「寶寶,這樣吧,咱們打個賭。」
「我賭你爸媽是為了你手裡的彩禮偽造的診斷證明,而且你所說的金飾,應該也是假的。」
我瞪大了眼睛,將吊墜取下拿在手裡端詳。
「這兩件事,但凡有一件我賭輸了,任你處置。」
陳科自信滿滿。
不知為何,我心底有些發虛:「那如果,我輸了呢?」
陳科笑了:「那咱們婚期提前,你回來就跟我去領證,怎麼樣?」
我將吊墜攥緊在手心,硌得有些疼。
「好,一言為定。」
6
到家的時候天已破曉,陳科滿臉疲憊,強撐著在我家旁邊的賓館開了房,倒頭就睡。
我心裡記掛著媽媽的病情,睡意全無,決定直接回家。
我用鑰匙擰開門,和原本應該在醫院等待手術,現在卻在廚房忙活著做早餐的媽媽四目相對。
她愣了幾秒鐘,高聲把爸爸叫了出來。
爸爸揉著眼睛,半晌才開口:「曉曉,你怎麼回來了?」
他像是想到了什麼,解釋道:「那個,醫院太吵,你媽睡不著,我們就先回來了。」
爸爸轉頭面向媽媽:「我就說,女兒是最貼心的,這不是一聽說你病了,連夜就趕回來了,偏偏你愛多想,還說什麼女兒不管你了。」
媽媽把手朝圍裙上抹了抹,接過了我手上的包。
「哎,你這孩子也真是,小龍跟你爸都在家呢,你工作那麼忙,千萬不敢耽誤了。」
我按捺下心中的疑云:「媽,我怕銀行轉帳出岔子,專門趕回來的。」
「我帶著卡直接去醫院窗口繳費,這樣不??1會有限額。」
爸爸卻一改昨晚在電話里的催促:「不急這一時,現在醫院還沒上班,你趕了一夜的路,先睡會吧。」
我點了點頭,回屋關門,直接找到我平時存放金飾的保險箱。
裡面是從十二歲到現在,每個生日媽媽給我買的金飾,整整齊齊地躺在那裡。
我把它們全都裝進包里。
屋外傳來了爸媽爭執的聲音,被他們刻意壓低。
我貼耳在門上,屏氣凝神。
「我就說你這主意行不通,曉曉多聰明啊,肯定是被她看出來了。」
媽媽的聲音急躁,埋怨著爸爸。
爸爸卻不慌不忙地回道:「那你說,你有什麼好辦法嗎?
「小龍說娜娜懷孕了,這個月如果不買車,定不了婚她就要去打掉孩子,這可是咱們親孫子。
「你等會穿上病號服去醫院,讓劉大夫給你打個掩護,她關心則亂,就算有什麼懷疑也會打消了。」
媽媽還是不放心:「紙包不住火,以後這事遲早要穿幫的,我總不能真的在肚?ū??子上拉刀子。」
爸爸笑了:「哎呀,你怎麼這麼笨,到時候就說誤診了。
「錢在咱們手裡,車也買回家了,她還翻臉能讓爹媽吐出來不成。畢竟是她親弟弟,她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侄子被流掉?
「她要是還鬧,你就問她,是不是她媽真的得癌症她才開心!」
我的心一點點沉到底,握住門把手的指尖泛白,顫抖不已。
我緩緩拿出手機,給陳科發去了信息。
【第一件,你贏了。】
爸媽關門的聲音傳來,我緊接其後也出了門。
我沒跟著他們,而是帶著一兜子金飾找到兩條街外的黃金回收店。
在老闆對我說這些金飾全都是假的,有兩件是金包銀,其餘的全都是沙金時,我心底的另一隻鞋子落了地。
我竟然覺得這個結果才是對的,一切才說得通了。
原來我在被爸媽、被自己編織的謊言里活了二十八年,在不存在的愛里活成了個笑話。
我扯了扯嘴角,發給陳科第二條信息。
【第二件,你也贏了。】
幾乎同時,陳科的電話打過來,他問我在哪,要立刻來接我。
我搖了搖頭:「我得親自去戳破這一切。
「你放心,以後只要我不同意,沒有人能再傷害我。」
我按照爸媽給的地址,找到了媽媽所在的醫院。
是在郊區一個名不經傳的私立醫院。
媽媽穿著病號服躺在病床上,臉色蠟黃。
面對著他們期盼的眼神,我將包里的金飾拿了出來,一一擺在桌子上。
「爸,媽,我考慮了一下,我畢竟跟陳科還沒結婚,動用他們家的彩禮的確不合適。
「不過二十萬塊錢也算多,現在金價高,這些金飾我算了算,能折現十八萬,加上爸爸說家裡剩下的那點存款,足夠了。」
7
媽媽一下從病床上坐了起來:「那怎麼行,這些都是……」
我饒有興味地看著她:「都是什麼?」
爸爸慌忙打斷:「都是爸媽給你準備的嫁妝,這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動的。
「你們訂婚的時候我都答應過陳科爸媽了,他們給二十萬的彩禮,我們家也會陪送差不多價值的嫁妝。
「現在要是把這些金飾賣了,到時候拿不出來,你在婆家怎麼能直得起腰來啊。」
我皺著眉,左右為難:「那怎麼辦,總不能為了我嫁人耽誤了媽媽的病情吧。」
爸爸見我不接茬,索性直接把窗戶紙捅破:「傻妮子,陳家給的彩禮在你卡上,你有權處置的。
「他們家又不差錢,總不好意思把給出去的彩禮再讓你拿出來。
「再不濟,到時候你陪嫁這麼多金飾,價值對等,他們也沒話說。」
好一個價值對等。
見爸媽說到陳科,我佯裝生氣:「你們快別再跟我提他了,能不能結婚還不一定呢。
「昨天他非說癌症診斷不可能這麼快出結果,媽媽的病的時間太過湊巧,是衝著我手裡的彩禮錢來的。
「他竟然這麼詆毀你們,我跟他吵翻了。」
媽媽慌了:「怪不得,原來都是你倆一起回來,他黏你黏得跟什麼似的,怎麼這次你連夜趕回來他竟然都沒陪著。」
我點了點頭:「我不可能嫁給這麼冷漠的人,昨天已經說到退婚了,既然不結婚,那這二十萬塊錢肯定得還給他們家。」
爸爸急得站起了身:「田曉,你是不是傻,現在家裡正是用錢的時候,你怎麼能這麼任性。」
我平靜地望著爸爸:「爸,既然沒有婚禮,也就不必給我留下這些嫁妝了,我願意全部拿出來給媽媽看病。我們家又不是沒錢,何必讓別人詬病呢?」
敲門聲傳來,我起身。
「我約了上門回收黃金的師傅,已經到了。」
8
我把金飾整理好,不理會爸媽的阻攔,交給拿著工具包趕來的回收師傅。
師傅有條不紊地把檢測工具擺在桌子上,一件一件地檢測這些金飾。
只檢測了一半,師傅就生氣了:「美女,耍我呢?
「你跟我說要回收一百六十克黃金,我這才關了店上門回收的。
「結果這裡面除了兩件金包銀能值個一千塊錢,剩下的全都是沙金,根本用不著測,一眼假,九塊九包郵那種。」
我臉上滿是震驚:「怎麼可能,我看你就是想壓價。這都是我媽這麼多年給我一點點攢的金飾,不可能是假的。」
師傅嗤笑:「我不管怎麼來的,反正全都是假的。」
我拿起電話就要報警:「這些都是大眾款式,你要是趁我們剛才沒注意的時候掉包也不是沒可能。」
師傅索性把工具包往我面前一摔:「行,你報警,你不報警我還要報警呢!
「白耽誤我半天功夫,還反說我是賊,我要告你汙衊。」
爸爸急忙搶走我的手機,對師傅堆著笑臉連連道歉:「真是不好意思,讓您白跑一趟。」
他說著從口袋裡掏出五百塊錢,塞到師傅手裡:「我們自己家裡的事,鬧誤會了,您趕緊走吧。」
爸爸手忙腳亂地把回收師傅的工具包裝好,邊說邊把師傅往外推。
我在後面緊追著不放:「哎,爸,他說咱們家的金飾是假的,你怎麼能讓他走了呢?
「你有種給我回來,把話說清楚!」
剛才還虛弱得起不了身的媽媽此刻也顧不上臥床了,從病床上撲下來,死死拽住我的胳膊。
爸爸把怒意滿滿的回收師傅哄走,轉身吼我:「行了!人家帶著這麼專業的工具,不會出錯的。」
我顫著手指著桌子上的金飾:「什麼意思?你是說媽媽這麼多年都是給我買的沙金?
「而你們,打算讓我帶著這一兜子九塊九包郵的金飾去嫁人?你們不是說怕我在怕婆家直不起腰嗎?原來就是指望著這樣的陪嫁給我撐腰啊。」
媽媽還在垂死掙扎:「媽沒有,是不是你在路上沒看好包,被人給調換了?」
沒想到直到現在,他們還想用這麼弱智的謊言騙我。
我冷笑一聲,拿起媽媽的手機:「媽,你不會不知道,這世界上還有購買記錄這種東西吧?」
媽媽慌了,蹦著要從我手中奪回手機。
我也不跟她爭,找到購買記錄後把手機扔回給她。
「我猜,最開始的兩年,你還不會網購,所以那兩件是在線下買的金包銀。後來你學會了在拼夕夕買東西,之後的十幾件都是沙金的了。」
媽媽一臉灰白,無措地看向爸爸。
爸爸冷哼一聲:「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你還搞這麼一出,是故意給我們難堪的嗎?我可是你爸,你看我出醜得意了?開心了?」
我笑著點了點頭:「對啊。
「看到你們像小丑一樣在我面前上躥下跳地表演,我挺開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