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只是顧及兄弟情面?畢竟那麼多年朋友,當場發作不好看?」
「女鵝別傷心!男主肯定是故意這麼說的,就是想看你為他吃醋發瘋想模樣,其實心裡是不願意的!」
霍硯塵看著已經坐定的祁微,眉頭蹙緊,喉結滾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麼。
但最終,他只是沉默地扶著我,將我小心地安置在副駕駛上,然後自己從另一邊上了車,坐在祁微旁邊。
5
一路無話。
或者說,是我和霍硯塵無話。
祁微的嘴幾乎沒停過。
「嫂子你不知道,阿塵以前可高冷了,也就我能撬開他的嘴。有次我們打賭輸了,他被迫穿女裝,還是我給他化的妝呢!差點親上去哈哈哈……」
「還有啊,大學那會兒他泡實驗室,三餐不定,哪回不是我買了飯硬塞給他?他胃病犯了,疼得冷汗直冒,還是我背他去醫院的,趴我背上哼唧得像個小可憐……」
「我們還一起逃課去看流星雨,在荒郊野外凍得像狗,擠在一個睡袋裡取暖……」
她說的每一件事,都是我未曾參與過的,霍硯塵的過去。
每一件事,聽起來都那麼親密無間,遠超普通【兄弟】的界限。
霍硯塵始終看著窗外,沒有打斷她,也沒有像剛才那樣急切地否認或解釋。
他只是沉默地聽著,偶爾在祁微問到「是不是啊,阿塵」時,從鼻腔里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嗯」。
我的心一點點沉下去,剛才在醫院門口因為他那句【我老婆】而升起的一點點微弱的暖意,徹底熄滅。
祁微或許就是他那位愛而不得的白月光吧。
腳踝上的傷和心底的傷一起泛起密密麻麻的痛楚。
彈幕還在努力找補,卻顯得越來越蒼白:
「男主只是不想搭理她!對,就是這樣!」
「這些事肯定都是她添油加醋了!男主才不是那樣!」
「救命啊男主你說句話啊!你老婆要哭了你看不見嗎!」
「他可能覺得解釋就是掩飾?越描越黑?所以乾脆不說?」
就在這時,祁微的話題一轉,語氣帶上了些許落寞:「唉,說起來,我這次回京北,什麼都沒準備好呢。房子也沒找,工作也還沒定……真是頭疼。」
她透過後視鏡,看向霍硯塵,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阿塵,要不我先去你家借住幾天?找到房子就搬!放心,我打地鋪就行,絕對不打擾你和嫂子的二人世界!」
我心裡一緊,下意識地看向霍硯塵。
他會拒絕的,對吧?
他從不會帶我不熟悉的人回到我們共同的家。
甚至我剛提出離婚的想法……
霍硯塵終於收回了看向窗外的目光。
他轉過頭,先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複雜難辨。
然後,他看向祁微,在我幾乎要窒息的等待中,薄唇輕啟,聲音聽不出情緒:
「好。」
一個字,輕飄飄的。
卻像一把重錘,狠狠砸碎了我的心。
彈幕有一瞬間的停滯,然後徹底瘋了:
「霍硯塵你他媽在說什麼啊!」
「他答應了?他居然答應了?!」
「為什麼要答應啊!我不理解了!這不是把女鵝往外推嗎!」
「是不是因為女鵝剛才提了離婚,他想故意氣女鵝?ū???」
「……男主你別作大亖啊!」
祁微立刻喜笑顏開:「夠兄弟,???那就這麼說定了!」
車內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看著霍硯塵緊繃的側臉,他明明看到了我瞬間蒼白的臉色和難以置信的眼神,卻選擇了視而不見。
那一刻,我清楚地聽到了某種東西在我心裡徹底碎裂的聲音。
原來,八年暗戀,三年婚姻,無數次的原諒和退讓。
最終換來的,不是他的珍惜,而是變本加厲的踐踏。
我抬手將眼角的淚擦乾,順道發了個消息。
「老師,我想撤回出國研修的放棄申請,還來得及嗎?」
「當然,老師就等你這句話呢,蕭念,相信老師,你一定會有所成就的!」
聽到導師還沒有上交我的放棄申請書,心裡頓時鬆了口氣。
「謝謝老師,我一定不會辜負您的期望。」
6
車子駛入別墅車庫。
霍硯塵先下車,繞過來想扶我,我卻先一步推開了車門,忍著腳踝的刺痛,自己踉蹌著下了車。
他的手臂僵在半空,臉色又沉了幾分。
祁微已經自來熟地跳下車,誇張地伸了個懶腰:「哇!阿塵,你家還是這麼氣派!不愧是霍大教授!」
她仿佛才是這裡的女主人,率先朝著大門走去。
接下來的幾天,我以養傷為由,儘量待在客房,避免和他們打照面。
霍硯塵似乎更忙了,早出晚歸。
而祁微,則以「熟悉環境」和「照顧兄弟媳婦」為由,理所當然地在這個家裡紮根下來。
我能聽到她在客廳看電視的大笑聲,能聽到她毫不客氣地指揮保姆做這做那,甚至能聽到她半夜還在和霍硯塵在書房研究物理問題,雖然大部分時間都是她在說,霍硯塵偶爾回應一兩個單音節。
彈幕從一開始的激烈辯解,漸漸變得有些遲疑和稀薄:
「男主……好像真的有點過分了?」
「這女的一看就目的不純啊,男主看不出來嗎?」
「他是不是覺得這樣能刺激女鵝,讓女鵝更在乎他?」
「這種在乎的方式太傷人了……」
「女鵝的臉色一直沒好過,看著心疼。」
那天,我剛註銷國內所有的身份信息,起身下樓就聽見廚房裡傳來兩人的打鬧聲。
「阿塵,你當初不是說,不會結婚嗎?還有你老婆是不是特別燒啊,所以你才肯跟結婚的?」
霍硯塵摸了摸她的頭,勾唇淺笑:「我老婆沒你燒,她乖得不行,正是因為遇見念念,我才明白什麼才是愛!」
聞言,祁微眼裡閃過一絲嫉妒,雙手環上霍硯塵的脖子,不滿的反駁道:「哼!你丫的見色忘友,當初在在你家廁所,浴室和沙發要了我一次又一次人是誰啊?你老婆這麼清湯寡水,能把你伺候舒服嗎?」
她抬眸的瞬間,正好和樓上的我對視上,眼裡滿是挑釁。
我若無其事的下樓,動靜不大不小。
霍硯塵看見我,連忙推開懷裡的女人,有些慌亂,聲音卻依舊冷淡。
「微微剛才被老鼠嚇到了,所以……」
我打斷他,聲線格外的平靜。
「不用解釋,我相信你。」
男人如鯁在喉,聽到我說相信他,眼裡閃過一絲慌亂。
畢竟,在一起後,我最喜歡吃醋撒嬌,小臉嚴肅,不許他和其他女生過度接觸。
霍硯塵雖然冷淡,但只要我跟他撒嬌,他就格外聽話,恨不得離那些女生十米遠。
讓我產生了,他也愛我的錯覺。
直到彈幕和祁微的到來。
讓我真正看清了這不是愛。
客廳的氣憤陰沉得嚇人,祁微率先打破沉默,揚起燦爛的笑容。
「嫂子下來了,快洗手坐下,宵夜馬上就好了,今天嘗嘗我的手藝,阿塵以前最愛吃我做的菜了!」
我微笑著看著她,猝不及防地抬手甩了她一巴掌。
「你做的宵夜,我不敢吃,還有,既然你這麼喜歡我的衣服和男人,那就全送給你好了,不用客氣。」
她的臉瞬間腫了。
霍硯塵黑了臉,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蕭念,你過分了!」
我絲毫不客氣,也給了他一巴掌,語氣平靜:「霍硯塵,我不是聾子,也不是瞎子,既然你這麼喜歡你的好兄弟,乾脆我們離婚,你娶她,何樂而不為?」
祁微捂著被打腫的臉,尖叫著朝我撲過來。
霍硯塵本能的擋在我面前。
「微微,不可以對你嫂子不敬。」
「你也看見了,是她先打我的!」女人不甘心地大吼。
「好了,就當給我一個面子,別這麼計較了。」
「哼,除非她先給我道歉!」
霍硯塵皺眉,扭頭看向我:「念念?ú?,這事確實是你過了,微微就喜歡開黃腔,其實沒什麼惡意,我跟他也清清白白的,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跟她道個歉,這事也就過去了。」
我心臟猛的一抽,眼眶發燙。
沉默了半晌,將手裡的文件遞給他:「只要你簽字,我就跟你的好兄弟道歉。」
只要霍硯塵好好翻一翻,就會發現我讓他簽的是離婚協議。
可惜,他連多看一眼都不願意,乾脆利落地簽了字。
「好了,道歉。」
我接過協議,十分認真跟祁微道歉:「對不起,剛才應該打重一點,沒想到你臉皮這麼厚,害得我的手都腫了。」
「你!」
祁微氣得吹鬍子瞪眼,作勢要衝過來打我,還好被霍硯塵拉住了。
「好了,晚上我帶你去看煙花,別跟她一般計較了。」
「這樣才差不多。」
我轉身離開,走到門口時,頓了一下,回頭看著霍硯塵。
「霍硯塵,在這之前,我一直都很愛很愛你,不過……」以後不會了。
「不過什麼?」
「沒什麼,祝你們玩得開心。」
霍硯塵盯著我的背影看了許久,心臟不受控制地抽了一下,疼得他忍不住皺眉。
好像,有什麼重要的東西,即將離他而去。
不過這種想法很快消散了。
他覺得,我這麼愛他,怎麼會捨得離開他。
「啊啊啊,我追的不是甜寵文嗎?怎麼變虐戀了,不要哇,我磕的 CP 要 BE 了嗎?」
「男主這次確實過分了,就算想讓女主吃醋在意他,犯不著找一個漢子茶來氣女主,等女主失望攢夠了,肯定會離開的!」
「他現在還沒反應過來,等反應過來腸子都得悔青!」
「安啦,女主肯定不會和男主離婚的,她好不容易才追到男主,怎麼可能會放棄,到時候男主輕輕哄兩句,女主就會像狗一樣回到男主身邊。」
「我想看男主追妻火葬場,給我往死里虐男主,讓他眼瞎,辜負真心的人要吞一萬顆針。」
「男主其實什麼都懂,他就是享受女兄弟投懷送抱,還不用負責的爽感,就是可憐我們女鵝,真心錯付,希望 BE。」
7
我不再看彈幕,拿著簽好字的離婚協議,轉身離開了那棟令人窒息的別墅。
身後似乎傳來霍硯塵有些焦躁的阻止聲和祁微不依不饒的抱怨聲,但我沒有回頭。
夜風很涼,卻讓我格外清醒。
攔了一輛車,直接去了機場。
關掉手機,隔絕一切可能的打擾。
飛機上,我睡得前所未有的安穩
沒有猜忌,沒有等待,沒有令人心寒的試探和冷漠。
霍硯塵為祁微點燃全城的煙火時,我已經在異國他鄉。
京北城的夜空被絢爛的煙花照得如同白晝。
霍硯塵站在江邊最佳觀景位,身旁是興奮得大呼小叫的祁微。
他有些心不在焉地刷著手機,指尖停在我和他的聊天介面。
末了,手指飛快的打出幾個字。
「念念,你在哪?回來我們談談。」
沒想到,得到的是一個紅色感嘆號。
被拉黑了。
他不死心,給我打電話。
卻是關機狀態。
祁微似乎看出他的心不在焉,故意與他十指相扣:「光看煙花多沒意思,我知道附近新開了家酒吧,特別棒!我們去玩玩嘛,就當陪我散心!」
霍硯塵下意識地想抽出手,卻被她牽得更緊。
他心煩意亂,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推開。
幾乎是被半推半拉著,霍硯塵跟著她走進了那家喧鬧的酒吧。
震耳的音樂,迷離的燈光,濃烈的酒精。
祁微像是回到了自己的主場,拉著他喝酒、玩遊戲、在舞池裡肆意扭動。
霍硯塵一杯接一杯地喝著烈酒,試圖用酒精麻痹那股越來越清晰的心慌和刺痛。
「彈幕」在他醉意朦朧的眼前瘋狂吐槽。
「還喝呢!老婆都要沒了。」
「你還有心情在這裡玩?女鵝已經走了!」
「完了完了,要出事了……」
「男主你清醒一點!祁微她沒安好心!」
但他已經醉得看不清了。
宿醉的頭疼欲裂。
霍硯塵是在第二天中午醒來的。
陽光刺眼。
他揉著額角坐起身,柔軟的被子滑落,露出赤裸的上身。
然後,他整個人僵住了。
身邊,祁微同樣未著寸縷,正睡得香甜,脖子上還有曖昧的紅痕。
地上,散落著他們的衣物。
轟——
大腦一片空白,所有的血液仿佛瞬間衝上頭頂,又頃刻間褪得乾乾淨淨。
恐慌、噁心、難以置信……巨大的情緒如潮水般般將他淹沒。
他猛地掀開被子下床,踉蹌著後退幾步,胃裡一陣翻江倒海。
「唔……阿塵,你醒啦?」祁微被驚醒,揉著眼睛坐起來,被子滑落,她露出一個嬌羞又得意的笑,「昨晚……你真是……」
「閉嘴!」霍硯塵厲聲打斷她,聲音嘶啞得可怕,眼睛赤紅,「我們……昨晚發生了什麼?!」
祁微被他嚇到,瑟縮了一下,隨即又委屈道:「你……你都不記得了嗎?你喝醉了,一直抱著我,說……說喜歡我,然後我們就……」她欲言又止,臉頰緋紅。
「你還說要和蕭念離婚,娶我呢!」
「閉嘴!」霍硯塵的臉色慘白如紙,聲音異常冰冷。
不是這樣的……不可能!
他就算醉死,也絕不會……碰祁微這樣的髒女人。
「睡了……真的睡了……」
「霍硯塵,你徹底完了!再無回頭路了!」
「女鵝已經坐飛機走了!去國外了!」
「火葬場直接揚灰吧!沒救了!」
「啊啊啊女鵝跑得真及時!最好永遠別回來了!」
飛機……國外……走了……
這幾個字像重錘,狠狠砸在霍硯塵心上。
不可能,蕭念這麼愛他,怎麼可能離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