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上為邊疆的三皇子選妃,顧洵為庶妹調換了我的香囊。
他連著半個月不敢見我。
直到庶妹生辰,他忙中抽空來瞧我。
「菱月救過我,我不能看著她嫁去苦寒之地。」
「你是侯府嫡女,能使性子拒了婚事。」
他以為我會同父親鬧。
可顧洵不知道。
我已應下賜婚聖旨,不日便要離京。
01
「錦寧,你都知道了?」
顧洵神色平靜,同他平常一樣。
板著一張臉,讓人探不出其中波瀾。
以一人之力承擔世子府。
他很早便有了盔甲。
可他也不是完全這樣的。
只是他僅有的溫柔,只給了顧菱月。
他的庶妹。
為了菱月的一句喜歡,他會在冬日的大早去城外池邊釣魚。
因為菱月怕黑,他便不計千金,在世子府掛滿琉璃燈。
也只有在提起菱月的時候,他的言語之中才是有情感的。
「邊塞苦寒,菱月受不住的。」
「你是她未來的嫂嫂,總是要替她考慮的。」
「若是我護不住她,又要如何???同九泉之下的父親交代。」
顧洵眼眸微動。
我的心卻如狂風過境般荒涼。
還未嫁他,他便拿世子府的規矩要求我。
也不知從何時開始,我變得如此順從。
或許,
要成為顧洵的世子妃。
便首先要當好菱月的長嫂。
所以,
無論是父親從西域得來的紅寶石金步搖。
還是宮中設宴賞賜的紫荊流蘇釵。
只要顧菱月喜歡。
我便心一橫、眼一閉地送出去了。
我原以為。
菱月歡喜,顧洵便歡喜。
顧洵歡喜,我便也會歡喜。
可我發現我的內心中只有被捆綁的窒息。
可顧洵從未察覺。
「那我呢?」
顧洵的眼底閃過一絲慌張。
「世子可為我想過?」
我忍不住探問。
「你得侯爺疼愛,若你不想嫁,他必定會為你想辦法。」
「菱月與你不同,她只有我了。」
我心中悲涼。
顧洵倒真是好籌謀。
悄悄換了個香囊,便等著坐收漁翁之利了。
顧洵見我久未表態,語氣變得有些急躁。
「錦寧,我們是青梅竹馬的情分,難道就不能為我受這一點委屈嗎?」
腦海中的千思萬緒仿佛要將我吞沒。
若他不說,我都要忘了。
去年秋獵之時,他受父親之命保護我。
卻在菱月扭傷後,抱起菱月便走。
將我和婢女丟棄于山林。
若非遇到心善的農戶。
我和婢女儼然已是一堆白骨。
他守著被救的我,握著我的手哈氣。
「我無意將你丟下,只是菱月情況危急。」
「菱月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能棄她於不顧。」
「錦寧,原諒我好嗎?」
他因報恩而粗心將我拋下。
我若因此同他鬧。
便成了我的不懂事了。
在眾人面前,我哽住了心中的委屈。
他握著我的手。
「錦寧,再不會有下次了。」
可笑的是,我竟然相信了他。
我收住心中的千思萬緒。
看著此刻眼中略含慍色的顧洵。
再不會有下次了。
顧洵,
這次,我要逃得離你遠遠的。
02
「錦寧?」
見我沒有回應,顧洵準備將雙手搭上我的肩膀。
我身子微微往後,躲開了他。
手在空中落了空,顧洵有些尷尬。
「我知你還在生氣,等這件事情過去了,我便帶你去城外山寺遊玩,你最喜歡的。」
從前的我聽到這句話,氣便消了一半。
覺得顧洵願意哄我,便是心中有我。
可這不過是他的緩兵之計罷了。
我依舊沒有理會他。
他有些不悅,拿出一封壽帖胡亂塞在我的懷中。
「十日後便是菱月的生辰了。」
「菱月很想讓你去。」
顧洵為庶妹大辦宴席的事情早已傳遍京城。
世人贊他虛懷若谷,有長兄風範。
可京城又有幾個貴胄會奔赴一個沒落世子府的庶女宴呢?
顧洵來請我,不過是為了要我賣個面子。
若我去了,那些巴結父親的眷屬便會去。
「不好意思,世子,令妹的宴席,我去不了。」
「你可是她未來的嫂嫂,你若不去,日後恐遭人非議。」
「世子說笑了,我同三皇子退婚的事情懸而未定,我是誰的嫂嫂又未可知?」
顧洵的語氣變得急躁。
「侯爺剛立了軍功,只要他去求皇上,這件事情必定成功。」
我的心變得酸澀。
父親拚死奪得的軍功,竟成為他算計人心的籌碼。
我不願再與他周旋。
「父親大戰之後疲憊不堪,仍在歸途,世子不如先請回吧。」
顧洵仍舊不肯走,幾番徘徊。
「錦寧,告訴我,你究竟為何不肯去?」
我忍住外溢的情緒,嘴角向上,露出一個剛好的笑容。
「十日後,貴妃相邀進宮。」
貴妃,是三皇子的生母。
03
第二日,紀寶齋的人來報,要我去商討鸞鳳釵的樣式。
母親同我一起去。
馬車之上,她拉著我的手,手指反覆在我的手上摩挲。
良久,她終於開口。
「寧兒,你真的想好了嗎?」
「顧世子薄義,三皇子又遠在邊塞,嫁給哪一個我都是不放心的。」
「索性都不嫁了,父親和母親會替你料理的。」
母親言語激動,她鮮少這樣。
出身世家,母親總是最在意自己的言談舉止的,可為了女兒,她也是不怕事的。
我握住母親的手,為她理了理鬢間的碎發。
「母親,女兒想好了。」
「從小你們便教導我,要尋一個踏實肯干之人,三皇子戍守邊塞,邊塞百姓安居樂業,他必定是你們口中的良配。」
母親看我這一番正經的言論有些不習慣,錯愕了好一陣。
「可你不是一貫喜歡俊朗的嗎?」
被母親戳穿心事,紅暈染上我的臉頰。
「經此一遭,即便是貌比潘安,女兒亦不會再叫人哄騙了去了的。」
母親眼神中透著懷疑。
「我生養的女兒是什麼脾性,我還不知道嗎?」
馬車恰巧停下。
我如獲救星,將母親安頓好,便一個人下了車。
還未進店,便見兩抹熟悉的身影。
「錦寧姐姐,你也來買首飾嗎?」
顧菱月也看到了我。
她上前挽著我的手。
「哥哥說要送我一個生辰禮物,可我卻怎麼也挑不好,錦寧姐姐來幫我挑一挑好嗎?」
我將手抽回,語氣平靜。
「我的首飾都是店家定做的,若是挑現貨的話,怕是幫不了你的忙了。」
距生辰只餘十日,即便顧洵肯花錢,也是來不及的。
菱月臉上無光,又是氣憤,又是委屈。
如同一隻受傷的小兔一般,看著顧洵。
「江錦寧,你什麼意思?」
顧洵的氣憤不言而喻。
「若都是定做的,姐姐頭上的發簪怎會和店裡的一致。」
菱月指著店裡的櫃檯上發簪。
她以為揪住了我的錯處,眼神轉為得意。
「原來是騙人的。」
顧洵露出鄙夷的目光。
他總拿世家之女的規範要求我。
自然對這種行為厭棄。
我摸著頭上的發簪,語氣不急不慢。
「賞春會上,皇后娘娘對我的一幅並蒂蓮圖頗為欣賞,故賞我一對碧玉玲瓏簪。」
「京城貴女爭相模仿,催生了這對贗品。」
「我的說法可對?」
我看向店家。
「姑娘說得不錯。」
我再轉向顧洵時,他的臉色倏忽之間便黯淡無光。
我又添了把火。
「不知這個簪子的分量,菱月妹妹可受得住。」
顧洵父親早逝,世子府早已是落敗之勢。
他家的女眷,連皇后娘娘的宴席都沒有資格參加。
遑論能帶上奪冠的彩頭。
這是顧洵心中的痛處。
菱月知顧洵心中苦悶,不敢再說什麼。
只是小心翼翼地拽著他的袖子。
「小娘子,樣式都已畫好,請隨我到廂房相看。」
我微微???一笑,目光依舊在顧洵身上。
「你們先慢慢挑。」
顧洵沒有理我,他將頭偏向一側,似是在表達憤怒。
可即便他再憤怒,也與我無關。
從前為了能討他歡喜,謹慎小心的江錦寧儼然不在了。
04
京城盛傳潭柘寺的並蒂蓮開了。
是數十年難得一遇的孤品。
我一早套了馬車便要去。
翠微將披風給我蓋上,又連連打了好幾個哈欠。
「小姐,花又不會跑,為何要起這麼早?」
我摸了摸翠微的小腦袋。
「若是去晚了可就沒有好位置了。」
果不其然,到達之時,已經頗有人山人海的勢頭了。
我和翠微在人群中攢動,才總算搶到一個賞蓮的好位置。
一莖孤引綠,雙影共分紅。
書中所言,確如其分。
我頗為滿意地笑了。
只是抬頭看時,卻在池水的對面看到了顧洵。
他同顧菱月一起。
顧菱月挽著他,一臉嬌羞。
顧洵也看到了我,可他眼中絲毫沒有慌亂。
曾許諾帶我看並蒂蓮的話,他或許?ū??早就忘記了吧。
我轉身想走,可圍上來的人卻越來越多。
我在人群之中奮力向外走,思緒亦飛往過去。
兒時同顧洵一起讀書時。
恰巧讀到了這一句「一莖孤引綠,雙影共分紅」。
並蒂蓮的風姿,只聽父親說過。
卻從未見過。
那時的顧洵拍著胸脯說以後定要帶我去,他還要為我寫好多詩。
我們兩小無猜,慢慢長大。
年少時光無虞,美好到我以為我們的以後也會是這樣的。
卻忽略了人心易變,世事無常的道理。
不知走了多久,被一個肅穆的聲音叫住。
「施主留步。」
一名住持身披袈裟,滿眼儘是仁慈。
他將一串佛珠交予我。
「覺了一切法,猶如夢幻想。」
他將雙手合十。
「施主,即便世事無常,也要堅定地朝前走,覺悟便在前方。」
確然,我不該讓自己困頓於過去。
同顧洵,
原本也不是情深意切。
只是年少相識,一同長大的緣分。
可緣分若是沒有了,即便受著委屈糾纏也是無用。
他負了我,我能做的,便是轉身離開。
六道輪迴,他定會為此付出代價。
我雙手合十,同住持告別。
此後人生,應當是我的廣闊天地。
05
回府之後,菱月來找我了。
她說要來歸還飾品。
「錦寧姐姐,能否同你說說話。」
她這樣鄭重,同她之前鮮活跳脫的模樣全然不同。
我屏退下人。
「你想說什麼?」
她的面色依舊凝重,仿佛是下了很大的決心。
「菱月自小便知道長兄和你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我對他沒有非分之想。」
「可我並非顧府血脈,我只是抱養的。」
「長兄是人中龍鳳,對我又那麼好,我實在是做不到不喜歡他。」
菱月言辭激動,抱著我的衣裙下跪。
「我不求名分,只求能守在長兄身邊。」
「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
並非親生?
我心中恍然大悟。
那從前他們之間的舉動便有了解釋。
七夕燈節顧洵將唯一一隻兔子燈給了菱月之時。
我與他鬧過脾氣。
「世子與菱月之間倒不似兄妹。」
顧洵氣急敗壞,說我心思齷齪。
「教習嬤嬤可曾教過你為人妻嫂的典範嗎?」
顧洵的聲聲質問,我卻不知如何開口了。
如今想來。
菱月對顧洵有意,顧洵對菱月又怎能清白?
我心中有些釋然。
不正常的分明是他們。
「你不用到我這裡宣示主權。」
「你們郎情妾意,我管不著。」
「若是有情人,我便祝你們終成眷屬。」
我將菱月歸還的釵環放在盒子中。
失去了支點,菱月重心不穩倒在了地上。
「翠微,送客!」
菱月不情不願,良久不肯離開。
她看著滿院的紅綢緞,帶著探問的眼神。
「錦寧姐姐是要同哥哥成婚了嗎?」
我拿起繡了一半的鴛鴦繡帕,沒有回答。
06
隔日,顧洵登府。
小廝攔不住,跪在我面前?ú?。
我示意小廝出去。
「世子何事?」
顧洵的臉上滿是怒意。
「你同菱月說了什麼?」
「她回府之後啼哭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