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的齒輪,就在這一刻徹底脫了軌。
沉默是最鋒利的刀
楚文王滅息後,將息侯貶為守門小吏,自己則迫不及待地將息媯帶回楚國。史書記載,楚王見到素衣素麵的息夫人時,竟脫口而出:「得此一人,勝得十萬雄兵!」可這位「戰利品」入楚宮後,卻像一尊美麗的玉雕,整整三年,未主動與楚王說過一句話。
楚文王用盡手段想融化這座冰山:他為她在郢都遍植桃樹,修建「桃花宮」,春日宴飲時總讓她坐於身側。可息夫人只望著紛飛的桃花落淚。
當楚王忍不住質問時,她才緩緩抬頭:「吾一婦人而事二夫,縱不能死,其又奚言?」(我一個女子侍奉兩任丈夫,即便不能以死明志,還有什麼可說的?)這句話像一根刺,扎得楚文王啞口無言。
她的沉默並非軟弱。當楚文王想攻打她的母國陳國時,她第一次主動開口:「陳乃母國,王若伐之,妾願先死。」楚王竟真的推遲了十年征陳;當息國舊臣借祭祀桃花傳遞復國密信時,她暗中阻止:「息國已亡,勿再徒增傷亡」,表面順從,實則保全了故國遺民的血脈。
更驚人的是,她的態度甚至影響了楚國繼承人之爭,長子熊艱因她的冷淡逐漸失勢,最終被次子熊惲(楚成王)取代。
桃花落時吾歸去
息夫人的結局,在史料中蒙著層層迷霧。最悲愴的版本來自民間:楚文王外出狩獵時,她偷偷去見淪為守門吏的息侯。看著丈夫衣衫襤褸掃落葉,她摘下金釵塞給他:「待桃花再開,或許能再見。」可息侯誤以為她已變心,當晚撞門自盡。
息媯抱著丈夫屍體又哭又笑,回宮後趁楚文王病逝、次子繼位之際,獨自回到息國廢墟,在桃樹下懸樑而亡。衣襟上留著一行血書:「桃花開時吾來,桃花落時吾去,此身終為息國土。」
但《左傳》與暗示了另一種可能,楚文王死後,其弟子元貪戀嫂嫂美貌,竟在她寢宮旁歌舞挑逗。息夫人冷言譏諷:「先君習舞為戰,今令尹舞於未亡人側,何其荒唐!」子元羞愧退兵,後因叛亂被她聯合忠臣誅殺。
晚年的她輔佐幼子楚成王推行新政,勸農桑、重外交,為楚國稱霸奠定基礎,最終隱居還政。
無論結局,她的名字早已超越生死,唐代杜牧路過漢陽「桃花夫人廟」時寫下「至竟息亡緣底事?可憐金谷墜樓人」,借她諷刺那些變節者不如墜樓殉情的綠珠;王維的《息夫人》更成為她的精神註腳:「看花滿眼淚,不共楚王言」,原來那沉默的二十年里,每朵桃花都是她未落的淚。
三千年未改
為什麼唯獨息縣能三千年不改名?答案藏在淮河畔的泥土裡。
公元前682年楚滅息國設縣時,此地已是南北戰略要衝。楚文王將「息」定為縣名,正因它扼守淮河咽喉,是「懸於國門之外的軍事要塞」(「縣」古同「懸」)。
此後秦漢推行郡縣制,息縣因位置關鍵被保留;南北朝時,它甚至成為東豫州治所;直到明洪武四年(1371年),才由「息州」降格為縣,但「息」字始終未變。
這份頑強更源於百姓的守護。當地流傳著「楚王三改息名」的傳說:一次想避諱君王名號,一次因戰亂更名祈福,最後一次是官員嫌「息」字晦氣。
可每次改名後,淮河便泛濫成災,百姓堅持祭拜息夫人廟才平息。最終官府妥協,「息」字從此與這片土地血脈相連。
今天的息縣,桃花仍是城市圖騰。每年三月,息夫人文化園的桃林如雲霞鋪展,那座漢白玉雕像靜靜立在花海中,她望向息國故城的方向,掌心托著一朵永不凋零的銅桃花。當地老人說:「桃花夫人不說話,可淮河的水聲,都是她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