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怪我退婚?」
「姜繁,我沒得選。」
「為了保障姜家沈家的合作,我只能跟姜家的親女兒聯姻。」
我掙了掙,「你喜歡上周兮,也是被逼的?」
「把自己說得那麼無辜。」
他將我攥得更緊了,唇邊逸出一絲笑。
「難道不是被你逼的?」
「周兮被接回來那段時間,你敏感得不像個正常人。」
「無時無刻不在懷疑我跟她有什麼。」
「她多跟我說句話,你都會跟我大吵一架。」
「姜繁,你自己想想,是你親手推開我的。」
我不想再跟他重提周兮刻意倒在他懷裡,深夜兩個人互發曖昧信息的那些事。
低頭一昧地試圖扯出胳膊。
沈縱漠然地看著,無動於衷。
「沈縱!你放開我姐!」
姜池的吼聲從二樓傳來。
緊隨著的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姜池衝上來,一把推開沈縱。
「我警告你,以後給我離我姐遠點。」
「你已經有小兮姐了,別再招惹我另一個姐姐。」
姜池把我護在身後。
久違得反而讓我有些陌生。
等沈縱走後,姜池緊繃的神經逐漸放鬆。
他回頭囑咐我。
「姐,以後他再糾纏你,就告訴我。」
「我收拾他。」
「謝謝。」
他抿了抿唇,小聲問:
「你下午有事嗎……」
「想不想出去玩兒,我可以陪你。」
姜池好像又變回以前的樣子了。
在周兮出現前,他最愛這樣粘著我。
「不用了。」我說,「我下午要去醫院複查。」
「那我也陪你去。」
這次,他在我開口前搶先道:
「別再拒絕我了姐。」
他一米八七的個子杵在我面前,彆扭和失落的情緒在臉上交替出現。
「你的腿是我造成的。」
「陪你複查算什麼。」
「如果你的腿落下什麼後遺症,我就照顧你一輩子。」
他信誓旦旦地看著我。
眼底浮起一絲期待,仿佛在等我給他什麼積極的回應。
可我什麼都沒說。
因為沒有一輩子可談了。
還有六天,我就要離開了。
10
相親約在後一天的中午。
養母交代的時候,眼睛並不看我。
「嗯……繁繁。」
「對方是段氏的二公子,算是 B 市勢頭最猛的新貴,挺不錯的。」
「你今天去見一面,先彼此認識一下。」
姜池在一邊皺起眉。
「段二?」
「媽,他不僅緋聞不斷,醉駕群毆這種負面新聞也很多吧。」
「你把這種人介紹給姐姐?」
養母勉強笑了笑。
「別道聽途說那些有的沒的。」
「我見過那孩子,挺斯文的。」
姜池還想再說,我打斷了他。
「沒事,去吃頓飯也沒什麼。」
養母瞪了姜池一眼。
「繁繁都不介意,你瞎操什麼心?」
「有這時間,不如多關心你親姐。」
「一天就知道胳膊肘往外……」
聲音戛然而止。
余光中,她和姜池都頗為緊張地看向我。
我低頭查詢離開那天的天氣,對他們的反應置若罔聞。
他們還不知道。
我已經對【外】這個字脫敏了。
11
相親那頓午飯,姜池執意陪我去。
「我在,那孫子就不敢對你出言不遜。」
「他要是真敢,我整不死他我。」
我目光轉向正駕駛的男生。
側臉還帶著些許微褪去的青澀。
其實他也才剛 19 歲,性格沒什麼繞繞彎彎。
理念只有一條:
誰對他好,他也就對誰好。
周兮剛到家時,對他溫柔又體貼。
所有事都無條件向著他,即使他是錯的。
襯得我偶爾的說教嚴苛,不近人情。
在一次爭吵中,他冷聲說:
「姜繁你憑什麼管我?」
「你又不是我親姐?」
「還把這兒當你家呢?你就一外人懂嗎?」
我和他開始了冷戰。
這期間,他和周兮關係越來越親密。
同樣的,也徹底疏遠我。
應該是那晚我下意識救了他,讓他想起了以前,又主動靠近我。
更無意間放大了地震他沒有選擇我的愧疚。
我想了想,勸他:
「姜池你不用這樣,試圖補償我什麼。」
「我沒有怪你選擇周兮,她畢竟才是你親姐姐。」
「你沒做錯。」
男生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
他眼睛筆直地望著前方,片刻說:
「不是補償。」
「你也是我姐,我對你好不是應該的嗎。」
他喉結滾了滾,嗓音發啞。
「你能不能,別總是推開我……」
該怎麼說呢。
我不是推開他。
而是沒有在原地等他了,所以他回頭找我,只覺得我越來越遠。
12
那位段公子一出現,周身都散發著混帳的氣息。
脖子上帶著吻痕來的。
吊兒郎當的神情在看到姜池瞬間收了起來。
姜池手把玩著餐盤邊的刀具。
「段二,我問你。」
「你脖子怎麼了?」
「你知道今天是跟我姐相親吧?」
段公子戰戰兢兢地捂著脖子,「就蚊子咬的,姜少別誤會……」
這頓飯大致還是順利的。
他也沒說什麼過分的話,禮貌又僵硬地吃完整頓飯。
回去的路上,姜池哼著歌。
「切,還得是你弟我保護你吧。」
「你還不讓我來,我不來你就被欺負了。」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又重複了遍謝謝。
車照常停在別墅門口。
我和姜池下車,迎面和沈縱遇上。
他像是在門口等了很久,眸色發沉。
「你還是去相親了?」
姜池擋在我前面,「跟你有什麼關係?讓開。」
沈縱目光緩緩移到姜池臉上。
接著,毫無徵兆沖他揮了一拳。
姜池沒防備,踉蹌撞上了一邊的牆。
「沈縱你發什麼瘋?」
我跑向姜池,但被他握著肩膀扯了回來。
他像在竭力按捺住怒火,面色詭異地平靜。
「知道姓段的是什麼人,你還是去了?」
「姜繁,你現在怎麼變得這麼飢不擇食?」
「他算什麼。」
「你巴結他想跟他聯姻,還不如等我和周兮結婚後給我當情人。我能給你的比他多得多。」
我不可置信地注視著他。
沒想到這種話會從一向克己復禮的沈縱口中說出。
我被他桎梏得甚至沒辦法抬手給他一巴掌。
姜池趔趄站起來,「沈縱你敢不敢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他抄起一旁的棍子揚起。
在落下前被趕來的養母冷呵住。
沈縱找回些許理智,放開了我。
養母一瞬不瞬盯著我,朝我走近。
我抿了抿唇,「媽……」
驟然發生的一耳光截斷了我的話。
我被扇得偏過了頭。
沈縱蹙了下眉。
姜池驚叫,「媽!你在幹嘛啊?」
「是這傻逼騷擾姐姐……」
「你給我閉嘴。」
養母呵斥住他,回頭質問我:
「姜繁,我問你,你是不是答應我了把沈縱讓給兮兮?」
我稍一動唇,就會牽扯得半邊臉刺疼。
「媽,我沒有……」
「我問你是不是!」她驀地拔高音量。
我頓了幾秒,點頭。
「是。」
「那你現在還跟他糾纏不清是在幹什麼?!」
「故意噁心你妹妹嗎?」
她氣得肩膀發顫,「你還慫恿小池為你大打出手。」
我被定在原地,不抬頭也能從她字裡行間感受到她此刻的恨意。
她說:「當年你要是死在醫院,我女兒可能就不會被抱錯,我們家現在也不會這麼雞犬不寧。」
話音剛落,姜池出聲制止她。
「媽!」
周遭像是突然消音了一般。
不知道過了多久,養母深呼口氣。
「我沒有後悔養了你的意思。」
「今天的事,你自己好好反思反思吧。」
高跟鞋聲漸遠。
我也像是終於解開束縛,抬腿時渾身的血液才重新流動起來。
邁著機械的步子進門回了房間。
13
姜池跟著我進了屋。
他後靠在牆上,低著頭。
「姐,你別怪媽……」
「她只是太想補償小兮姐了,所以見不得小兮姐受委屈。」
「她不是有意說的那些話,你別放在心上。」
自從身世公開。
周圍的所有人都在向我傳輸一個觀念。
就是,我應該無條件地忍讓任何事。
因為這是我欠姜家的。
包括現在姜池的話,潛在的意思也是這樣的。
我知道這沒有錯。
但某一刻,我也忍不住期待有人,哪怕只有一個人,一次,在我和姜家之間,堅定地站在我這邊。
巨大的無力和疲憊像漩渦,抽乾了我的靈魂。
我比窗外乾枯的樹枝更死氣沉沉。
「我知道了。」
可能是我平靜近乎詭異的態度讓他有些不安。
姜池迫切想為我做點什麼。
「姐,你的臉腫了……」
「我,我幫你擦點藥吧。」
說著就要找藥箱。
他目光四處搜尋著,陡然定格在牆角的行李箱上。
姜池走過去,看了兩秒,拎起來掂了掂。
他背對著我,稀鬆平常的口吻。
「姐,行李箱怎麼拿出來了?」
「裡面裝了什麼?」
猶豫的兩秒里,我在想不然坦白好了。
按照現在的情勢,大機率沒人捨不得我。
不用擔心走不掉。
但依照養母在意名聲的程度,她不會放我走。
她不會給別人說她拋棄養女的機會。
我隨口說:「收拾了一些穿不了的衣服,打算過幾天送到捐贈點捐了。」
姜池無聲鬆了口氣。
放下箱子,彎唇笑了笑。
「這樣啊。」
「那我也回去收拾出來點兒,過幾天我們一起去捐。」
「好嗎姐?」
「一起」兩個字被他咬得重了幾個音。
我抬頭,卻從他若無其事的神情上看不出來任何掩飾的痕跡。
我猜測他大概還沒發現,微微頷首。
「好。」
「那說好了。」
「你從小就沒騙過我。」
他看著我,「所以姐,你說什麼我都信。」
14
臉上的傷還是忘了上藥。
到晚飯時,右臉印著清晰的紅痕,且腫得更明顯了。
周兮坐在我對面,眼睛瞪大觀察了一番,低呼了聲。
「哇……」
「看起來就很疼。」
我夾了兩粒米飯,小幅度地嚼著。
對她的話沒什麼反應。
她興致盎然,自顧自繼續道:
「不過,姐。」
「你本來就太瘦了,臉腫反而顯得有肉感,還怪可愛的。」
飯桌上只有她一個人清脆的笑聲。
「誒誒誒。」
「如果左臉再打一耳光,就對稱了。」
「兩邊一樣腫得高高的,就成年畫娃娃了。」
身側的姜池筷子戳了戳米飯。
神情複雜又無奈。
片刻,為難地湊到我耳邊,低聲說:
「姐,別跟她計較啊……」
「她現在對你有意見是不可避免的,你再忍忍,她應該很快就能接納你了。」
「到時候,你就能安穩待在這個家了啊。」
我沒什麼好說的。
只想吃完飯回房間,單獨的空間勉強能緩解這濃度超標的窒息感。
這麼想著,眼前突然伸過來一隻手。
是養母的。
我下意識以為她真的是想在我左臉補一耳光,條件反射地後縮了下。
她的手滯在半空。
略顯茫然地看著我,「媽媽只是想看看你的傷……」
「今天是我氣昏了才動手的。」
她輕聲解釋:「媽媽不會再打你了。」
我慢吞吞點了點頭。
「是我誤會了。」
我迫切想回房間,遠離所有人。
潦草地扒拉完碗里的兩口飯,放下筷子。
「我吃好了,先回房間了。」
養母似乎在我身後很小聲地喊了我的名字。
我沒聽清,索性當沒聽見。
15
往後兩天,姜池更黏我了。
有事沒事也要來我房間轉悠一圈。
視線一次又一次掃過那個行李箱,我確信他懷疑了。
但不知道為什麼,他沒再開口問過。
只在某天他同學聚餐回來,帶著滿身酒氣抱住我。
「姐,我其實,很想你能變回以前那樣,無憂無慮的,永遠快樂。」
「但也想,跟你做一輩子姐弟。」
他嘟囔著:「好難選呀……」
第二天酒醒,他仿佛斷片一樣,沒提起昨晚的話。
16
離開當天剛好是我和周兮的生日。
我只比她早出生幾個小時。
我本以為,這天所有人都在家。
想悄無聲息離開會很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