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獨手上這條三位數的手串。
看起來是那樣的格格不入,一點都不符合他的氣質。
另一個人趕緊捂嘴:
「快閉嘴吧你,這是禮哥前女友送的……」
周宴禮感覺自己心被扎了兩個洞。
嗖嗖漏著風。
他低頭看。
別人不說,他都快要忘了這是黎舒送的。
只是每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從枕頭底下摸出來戴上。
已經成了肌肉記憶。
黎舒送他時說的話,再一次浮現腦海。
「這條手串是主管姻緣的,我爬了好久的山才求來,還找大師親自開了光。」
「據說特別靈呢。」
想到這裡,他心煩意亂。
抓了把頭髮,把倆人都轟了出去:
「我帶著好看還不行嗎?滾。」
8
我出國的事,只有舍友和少數朋友知道。
但她們都一致唾棄周宴禮的渣男行為。
所以都十分配合地幫我瞞著他。
周宴禮在微信上發道歉小作文。
我給他轉帳九分錢。
他收了,以為是我願意和好的信號。
得寸進尺地問我可不可以出來見一面。
我想了一個很絕妙的回覆:
「抱歉,你突然提分手,讓我傷心難過了好久,我現在暫時還不想見到你。」
「有什麼事,開學報到的時候再說吧。」
沒有完全拒絕。
反而給他留了一線希望。
因為這句話,周宴禮接下來的假期都過得十分煎熬。
掰著手指,一天一天地數。
終於等到研究生開學那天。
他念的商學院,在上午報到。
而生命科學院辦理入學手續的時間是下午。
他一領完材料,就蹲守在生科院的報到處。
等啊等。
從一開始只有三兩個人,到逐漸排成長隊。
再到最後,太陽落山,連工作人員都走光了。
卻始終不見黎舒的身影。
他疑惑,又失落。
正準備離開時,一個女生匆匆跑來。
「你好同學,請問你是周宴禮嗎?」
他認出來了,這是黎舒的本科舍友。
「對,她呢?」
女生向他解釋:
「對不起對不起,舒舒托我來帶點東西給你,但是今天入學事情太多我差點就忘了,現在才想起來。」
「?」
周宴禮心頭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
女生從包里翻出一個信封遞給他。
拆開,是一張蓋了校徽郵戳的明信片。
洋洋洒洒兩行字。
字跡無聲,卻震耳欲聾:
【周宴禮,你就自己在北京待著吧。】
【姐姐我去麻省理工了!】
9
今天是入學儀式。
演講結束後,掌聲如雷,禮堂上方飄落彩色紙帶。
MIT,我從小到大的夢中情校。
但當我真正站在這裡時,卻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像是在做夢。
我的讀研生活滿滿當當。
做實驗,分析數據,看文獻,寫報告。
偶爾閒下來會忍不住好奇。
那三個人現在在幹什麼。
應該已經開始你追我我追你的三角戀了吧。
說到這裡,我突然發現,自從我出國之後,就再也沒有看到天上的彈幕了。
我猜,大概是。
這本小說有關於我的劇情已經徹底結束了。
現在開始,是我自由探索世界的時間。
10
學期過半,某天,周宴禮突然出現在我實驗室門外。
我的教授在學術圈內很有名,而且已經很多年不收學生,我作為他的特殊破例,稍加打聽就能知道。
他說:
「舒舒,我好想你。」
從前談戀愛,都是我事事順著他。
這次再見面,反倒是他看我的眼神有些小心翼翼。
「我有好多話想對你說,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
來之前,他特意收拾了一下自己。
襯衫熨得沒有一絲褶皺,制服綁帶下豐碩胸肌呼之欲出。
看起來不像是來談話的。
是來色誘的。
嗯。
我想。
最近的實驗壓力,好像確實有點大。
我把公寓的門卡塞進他胸前的口袋。
「我還有個實驗綜述要寫。」
「晚上,看你表現。」
周宴禮回了我的公寓。
房間利落簡約。
除了必需的家電和生活用品,幾乎沒什麼裝飾。
在等我翻牌的這一個下午里。
他去了附近商場,把房間好好布置了一番。
玫瑰、香氛、蠟燭。
我回去時,還以為自己走錯了房間。
剛想退出看一眼房間號,就被一隻手拽了進去。
光影朦朧,兩道人影投在牆上。
他問:「舒舒,可以嗎?」
我抱住他的脖子,「嗯。」
下一秒,親吻如暴雨一般襲來。
這頓飯吃得很爽。
第二天清晨。
我摸著他的頭,像在摸一隻狗。
誇獎道:
「很乖很棒。」
周宴禮臉紅了一下。
「分手之後我沒有和其他人過……我還是乾淨的。」
「嗯。我知道。」
感受得到,存了挺多。
「那我們……」
「不復合。」
我一口回絕。
他又急又赧;
「可是昨晚我們都……!」
「對啊。」
我十分坦然:
「你也爽到了,不是嗎?」
「但是你明明對我暗示過,說我還有機會的!」
他穿衣服下床,打開手機翻到之前的聊天記錄。
「九分錢,你的意思,難道不是暗示我們可以長長久久嗎?」
「什麼?」
我大為震撼。
接著仔細回憶了一下:「哦,你說這個……」
「我當時的意思是。」
「你的道歉,一毛不值。」
「??!!」
周宴禮快跳起來了。
他急著證明自己,又找到一點東西。
「手串……對,你送我的手串,你說這是管姻緣的,我天天帶著捨不得摘!」
我再次陷入沉默。
其實,手串不是特意為他而求。
靜隱寺坐落在山頂。
傳說,只要心足夠誠,徒步爬到山頂,所求之事便會成真。
求姻緣如此。
求學業也是如此。
在申完學校等待錄取結果的那段時間裡,我難免憂慮。
終於在一個清晨,我借著登山杖,徒步來到山頂。
大殿正中,神佛不語,眉眼慈悲。
我雙手合十,默默跪拜許久。
一旁桌子上放著簽筒。
師父問:「要搖一簽嗎?」
我拿起,糾結了一會,又緩緩放下。
釋然地笑笑:「不了。」
大學三年,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
剩下的,便交給天意。
不必過多憂慮。
寺門外有一家文創店,可以暫時歇腳。
我點了一杯冷飲,又順手給周宴禮帶了一條手串。
可我不知,命運之神悄無聲息對我露出了一個微笑。
就在我轉身離去之時。
門外一陣勁風吹了進來。
「啪。」
簽筒吹倒。
一隻竹籤掉在地上。
——上上籤。
11
這之後,我跟周宴禮開誠布公地談了一次。
我說,其實我一點也不怪他。
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他在騙我。
所以這四年,我沒有什麼實際損失。
反而還從他那裡得到了許多。
MIT 費用很高,被稱作「學費刺客」。
我家很早就破產了,連高中學業都是靠陸家資助才能完成。
沒有周宴禮,我或許不會讀研深造。
更不可能站在今天這個位置。
除此之外,還有一點。
他的做飯水準真的很高。
我感覺自己簡直賺翻了。
周宴禮聽完有些不高興。
我安慰他:「好啦,雖然我們沒法再回到戀愛關係,但至少以後還能做…」
話還沒說完。
他突然崩潰大喊:
「不可以!」
「我是個很傳統的人!」
「你不可以這樣對我!」
我的沉默震耳欲聾:「…………」
其實我想說,我們還能做朋友。
也不知道他怎麼想到那個地方去的。
既如此,我突然生了一點壞念頭。
試探著開口:
「你就說,願不願意吧。」
他又突然變得扭捏起來。
「我,我…」
「你得給我時間,讓我考慮考慮……」
12
寒假回國。
年初五,陸阿姨邀請我去家裡吃飯。
家宴開始前。
她問我,身邊有沒有心儀的異性?
我坦誠道,沒有。
我還是比較想寡王一路碩博。
建設美麗祖國。
這頓晚飯,陸栩之吃得不是特別開心。
隨便扒拉了兩筷子。
就說自己吃飽了。
破天荒地開始喝酒。
一杯接著一杯。
也不知道在發泄什麼。
我倒是心情不錯。
吃魚吃蝦吃鵝吃鴨,還炫了一堆瓜子和沙糖桔。
到結束時。
陸阿姨有些不好意思:「舒舒啊,大家都喝了酒,沒法開車送你回家。」
我假裝沒聽懂她話里的隱喻。
只是看了一眼手機時間。
「沒關係的阿姨,地鐵站還沒關,我等下走過去,就當飯後消化了。」
見此,她不再挽留我。
喊來陸栩之。
說晚上不安全,叫他送我一段。
寒風獵獵,地上的積雪映著月光,把夜色照亮了幾分。
我們沉默地並肩走著。
最後是他先開的口。
「舒舒。」
「這麼多年沒見,你就沒有什麼想跟我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