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先開口的人是許菀。
她替江岐白質問我。
「難道她說的有什麼不對的嗎?」
江岐白也緊咬下顎,指著那名女孩說。
「郁禾,你自己做的事不敢認。」
「但今天我在這,你得給她道歉!」
我喉頭一哽,忽然間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二十歲的江岐白,看到我被人潑水,大概會不管不顧的把人揍到昏迷吧。
可三十歲的他,在逼著我跟傷害我的人,低頭,道歉。
郁凈推著輪椅擋在我面前,氣到發抖。
「江岐白,你知道你在跟姐姐說什麼嗎?」
江岐白嗤笑一聲。
「怎麼,是聽不懂人話嗎?」
「你果然和你姐是一丘之貉。」
江岐白恨我可以,罵我可以,但他不能這樣對郁凈。
「江岐白,你閉嘴!」
反應過來時,我的耳光已經甩到了江岐白臉上。
場面頓時變得很亂。
許菀上來扯我的頭髮,把我推倒在地。
腿摔在凳角上的那一刻,一陣鑽心的疼痛。
郁凈的輪椅也不知道被誰踢翻。
她死死的撲過來護住我,就像當年那場事故一樣。
「姐,你別害怕。」
「我會保護你的,沒有人可以傷害你。」
「你別害怕啊……」
我很委屈,很想告訴郁凈,說。
姐姐一點都不害怕,因為有她在。
但看到江岐白紅腫的左臉。
我忽然很想知道。
如果他知道當年分手的真相。
知道自己成了他曾經最厭惡的那種,不分是非對錯傷害我的人。
會是什麼反應?
17
郁凈是坐在救護車上離開的。
江岐白張了張口,好像想說什麼。
但許菀拉著他去看她臉上的傷口。
他便也就放我走了。
我的腿,在那天的混亂中重重扭了一下。
醫生說,「郁禾,真的沒有在開玩笑。」
「你這輩子都沒可能繼續再跳舞了。」
我點點頭。
從出租屋裡拿出那雙破舊的舞鞋。
去了林通發給我的招待會地址。
江岐白有個習慣,會把他的所有日程同步給我。
讓我知道,他會在哪天哪個時間跟哪個女孩出席活動。
他用這個來報復我,想讓我難過。
卻也讓我提前知道。
18
舞台明亮,一束燈光落在我身上。
我忍著膝蓋的劇痛,打開了教父贈送的八音盒。
陳舊的胡桃夾子被隨意的扔在舞台角落。
江岐白帶著許菀在台下盯著,眼睛一眨不眨。
他跟許菀說,「這齣舞劇,你當評委。」
「你有隨時叫停的權力。」
碩大的老鼠陰影快將我吞噬。
我驚懼的小跳,被叫停。
「郁禾姐,這裡應該改成大跳,你覺得呢?」
許菀讓我重複在這個動作上大跳了七次。
她眉頭皺起,始終不覺得滿意。
我左腿足尖近乎麻木,小腿也陣陣痙攣。
「能停一下嗎?」
江岐白撐著下巴看我。
「怎麼了,郁禾。」
「不是很有骨氣要給自己妹妹賺醫藥費嗎?」
「繼續跳,我說讓你停了嗎?」
江岐白走到台上,目光凌厲的盯著我每個動作。
他此刻就像胡桃夾子所變成的王子。
出現卻不是為了拯救。
「你確定要讓我繼續跳下去嗎?」
「江岐白,我可能一輩子都跳不了舞了。」
江岐白眼裡閃過絲猶豫,但他還是跟我說。
「郁禾,你開什麼玩笑?」
「別找藉口,繼續!」
在江岐白的注視中,我踮起足尖,起跳。
連後腿都未打直,我重重砸落在地。
第二次,腿重的抬不起來。
我下半身近乎完全失去直覺,癱軟在地。
第三次,江岐白眉頭緊擰著想抱住我。
我彎唇笑了,輕輕把他推開。
用盡所有的力氣起跳,兩眼一黑的撞進他懷裡。
意識全無那一刻,我聽見江岐白慌張的喊我名字。
「郁禾!郁禾你醒醒!」
「你別嚇我!」
19
模模糊糊的。
好像有很多人在我身邊走動。
林通、江岐白,甚至連郁凈都來了。
「你騙我,為什麼姐姐會跳不了舞?」
「姐姐明明那麼喜歡跳舞,為什麼……」
「醫生早就跟郁禾說過了。」
「她是為了籌錢……才……」
我昏迷了兩天時間。
醫生說,我這兩雙腿,就算沒有截肢,之後也要一輩子坐在輪椅上了。
江岐白拎著林通的衣領,要把拳頭砸下去時。
我睜開了眼,冷漠道:
「江岐白,你沒有資格這麼對林通。」
「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江岐白自嘲的笑了下,像條斗敗的廢犬。
「郁禾,你很好。」
「你身邊所有人都知道,唯獨不告訴我……」
其實,我沒有刻意瞞著江岐白。
他捧紅那些舞蹈生時。
我費力的穿梭在醫院的一個個科室里做檢查。
小腿會突然失去知覺,我會像個廢人一樣,摔在地上。
臉貼在醫院地面瓷磚上的時候。
我喊過疼,也很害怕的喊江岐白的名字。
但所有路過的人都是用一種輕蔑表情看著我。
「這人誰啊,以為喊江總名字就會出現嗎?」
「人忙著上綜藝哄小女友呢,也不去照照鏡子。」
後來,哪怕我再疼,也像個死人一樣躺在地上不叫喚。
腿總會恢復直覺的。
也總有護士會路過,把我弄到椅子上。
最難熬的日子裡,江岐白如果回家了。
就能看到,我拖著狼狽的下半身爬進廁所里的樣子。
廁所里甚至安了扶手,但江岐白從來沒關注過。
他恨我,遠比那點剩下的微不足道的愛更多。
20
「醫生說,如果你不跳舞了。」
「你的腿或許還有救,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聽著江岐白天真的問句。
忽然覺得很好笑很好笑。
「江岐白,你都忘了嗎?」
「是你要叫我在所有人面前跳舞,否則就不給我打醫藥費的?」
是他,把我叫到所有認識我的人面前侮辱。
拿錢砸我,逼我放下所有的尊嚴,放下對舞蹈的熱愛。
是他,把我逼到了除了繼續跳下去。
否則就只能面臨郁凈的死,這種境地的。
「不會的……一定還有辦法。」
「我有錢,我一定能治好你的腿。」
「郁禾,你一定能重新站上舞台的!」
江岐白情緒失控的要出去找醫生。
被郁凈的輪椅堵住。
我跟江岐白感情最好時。
郁凈是把他當做親姐夫看的,總是喊他「姐夫」喊的特別甜。
但現在,他看她的眼神像個仇人。
「江岐白,你現在在這裡裝什麼?!」
「醫生都說過了,我姐的病,用再好的藥也救不回來了。」
「你能不能滾遠點,別再讓我姐難過了……」
郁凈拿著不知道從哪找到的拐杖。
發了狠的在江岐白身上砸。
但江岐白好像全身木頭了似的,就一動不動的站著。
砸到最後,郁凈也累了。
她有些絕望的看著床上的我。
「姐姐,我要怎麼辦啊?」
「我答應了爸爸要守好你的,你要我怎麼辦啊!?」
眼淚啪嗒啪嗒從她眼眶中砸下來。
砸到地上,砸到江岐白的皮鞋尖上。
郁凈一哭,我就想抱她。
可現在,好像連好好的抱一抱她這件事。
我都做不到了。
我聽見我無比低聲下氣的說。
「江岐白,算我求你的。」
「我這輩子沒可能站起來了,但郁凈還可以。」
「你幫我治好她,我們就當兩不相欠,行嗎?」
江岐白沉默的眸子突然發了狠。
他攥緊了拳頭跟我說。
「郁禾,好一個兩不相欠。」
「誰要跟你,兩不相欠。」
21
郁凈的醫藥費帳戶被填滿了。
江岐白連夜坐飛機去了國外。
走之前,他來看我。
「郁禾,國外有個醫生,說能把你治好。」
「你要等著我,等我回來。」
我在江岐白面前。
像個死人樣沉默。
連話都不願意再多說一句。
我安分的在醫生護士手裡接受治療。
偶爾和郁凈一起被推到樓下小花園裡曬太陽。
林通來探望我時,告訴了我一件事。
「當年你找的那個演員,我找到了。」
「要現在就公布嗎?」
那是個很好很好的晴天。
郁凈正拿著糖葫蘆吃的很開心。
我直覺一切尚未結束,所以跟林通說。
「再等等吧。」
等著等著,就等到了一位不速之客——許菀。
22
「郁禾,你現在是在賣慘嗎?」
「江總不會喜歡你這種廢物的,他對你只是愧疚。」
許菀是帶著她在餐廳潑我水的那個小姐妹一起來的。
一點都不像跟江岐白一起時的乖順狀態。
「那他對你是什麼態度,替身嗎?」
「他給你的那些資源,都是我推了不要的。」
只需要這一句話。
許菀被我氣的跳腳。
江岐白公開之後,落在她頭上的資源像滾雪球似的越堆越多。
她是個很聰明的女孩,不會在這時候放棄這根搖錢樹。
找江岐白處處碰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