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燃面上雖然不顯,但是眼睛裡藏不住的笑意幾乎把他整個人都點亮了。
平時走路最沉穩的少年此刻步伐卻快,到最後幾乎是小跑著衝過去,
他的嘴角不受控地揚起:「媽。」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笑。
這小子笑起來……還挺好看的嘛!
我默默地把手放下,轉過身自己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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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在家裡等他等到很晚。
在沙發上等到睡著了,門外才傳來開門聲。
我起身,看到他進門。
他臉上的笑容已然消失,一臉陰沉地看著我。
他徑直朝我走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我摸不著頭腦,一臉茫然地看著他:
「知道什麼?」
他冷笑一聲,語氣愈發尖銳:「別裝了,你不知道的話那你今天去學校幹什麼?」
我不想讓他知道我做的事情,畢竟少年最愛面子。
我含糊地說:「就是有點事去學校一趟,跟你沒關係。」
他卻不依不饒,情緒激動起來:
「你別騙我了!今天他們跟我說看見你找那天堵我的人了。其實那天他們堵我都是你的安排對吧?演一齣戲好讓我對你感恩戴德,方便你以後從我這兒撈好處,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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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奈地嘆了口氣,知道瞞不下去了,只好解釋道:
「你誤會了。我知道他們在學校總是找你麻煩,所以才雇了幾個大學生去嚇唬嚇唬他們,就是想幫你出口氣,讓他們以後不敢再招惹你了,真沒有別的意思。」
他愣住了,眼中的怒火漸漸被疑惑取代。
就在這時,他看見桌子上已經有些融化的蛋糕。
上面還歪歪扭扭地寫了兩個字。
「燃燃」
他擰起眉,問我:「這是什麼?」
我氣得翻了個白眼:「雖然我做得不好,但也不至於看不出來這是個蛋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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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個蛋糕,看得眼睛都紅了:
「我知道,我是問這兒怎麼會有個蛋糕?」
我輕聲說:「今天是你 18 歲生日啊,這麼重要的日子……但我猜你應該和媽媽已經吃過蛋糕了吧。」
他的眼淚瞬間砸了下來:「連你都記得我的生日,她怎麼可以不記得……」
我第一次看到他哭,慌得手足無措。
「哎呀,都怪我這個蛋糕沒做好,我馬上給你買一個漂亮的。」
他按住我的手,拉著我在蛋糕前坐下來。
「我就喜歡這個,我只要這個。」
他看著我,一字一頓。
「沈晚,我只要這個你親手做的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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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媽是在我十三歲時離的婚,他們誰都不想要我。」
他的聲音很輕,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
「我做了我爸十七年的兒子,卻和他並不熟。他是數學天才,是長江學者,是享受國務院津貼的特殊人才。
「因而當他斷定我在數學上沒有過人天賦後,他就再也沒有給過我一絲一毫的關注。」
「我十歲起就知道,我這個兒子,他不想要。」
他自嘲地笑了笑。
「我只有媽媽。可我媽最愛的也不是我,是她的愛情。」
「她愛我爸的時候,我就是她爭奪丈夫的籌碼。小時候,我考不到第一名就要被她關起來打,她罵我沒用,罵我蠢,她說我爸不回家陪她就是因為我不討我爸喜歡。」
「她不愛我爸的時候,我就是個累贅。她離婚的時候我哭著求她帶我一起走,你知道她說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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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音有些哽咽,每個字都說得很慢,好像用盡了他全部的力氣才能說出這些話來。
「她罵我是個自私自利的討厭鬼。她說,因為我,我爸不愛她。如果她還帶著我,她新找的男人也會不要她。
在我十三歲生日的那天,我的媽媽哭著質問我,到底還想害她到什麼時候?」
「說出來也不怕你笑話,即使她那樣對我,今天她來找我的時候,我還是好高興。我以為她起碼知道,她的兒子今天 18 歲了。」
他似乎也覺得好笑,乾乾地笑了兩聲。
但那笑聲像是從胸腔里擠出來的,我聽著覺得發苦。
「可是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有錢的前夫把全部的遺產都留給了我,然後讓我把錢給她……」
「她哭得厲害,她說那個男人對她不好,她日子苦,可她連問都沒問一句,這些年我過得好不好……」
他小狗一般濕漉漉的眼睛看著我,喉間溢出破碎的嗚咽,
「沈晚,我一個星期前沒了爸爸,現在,也沒有媽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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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他,心像泡在水裡一樣難受,
難受到我忽略了他今晚一直大逆不道地叫我的名字。
我抱著他,想安慰他,一開口卻也在哭:
「你有我,你有我……」
他用力地回抱我,一副饜足的樣子。
「嗯,我有你就夠了。」
我突然想起什麼,一把推開他。
倉皇看了看錶。
我鬆了口氣:「還好,沒過零點。」
我點燃蠟燭:「江燃,生日快樂。」
他乖巧地許願、吹蠟燭。
然後小心翼翼地切了個邊角慢條斯理地吃。
我不解:「你幹嘛不切中間的,中間的夾心多!好吃!」
他的臉上盪開一個笑:
「切中間的,不就把你寫的『燃燃』切壞了?」
「那也沒關係呀!本來就是做給你吃的。」
他看著我,緩慢地說:
「有關係,對我來說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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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後,江燃就變得有點奇怪。
以前永遠頂著雞窩頭抓起校服外套往學校沖的江燃,
現在每天提前一個小時起來抓頭髮、搞穿搭。
然後臨走前一定要單肩背著書包,靠在我的臥室門上跟我說:
「沈晚,我走了。」
而且作為一個高三學生,別人每天放學回家要麼大吃特吃。
要麼怒刷五年高考,三年模擬。
而他回到家的第一件事,是健身。
我:???
此刻,他正赤著上身在客廳舉啞鈴,
八塊腹肌猶如被精準切割的巧克力塊,排列得整整齊齊,
往下是性感的人魚線,順著腰線蜿蜒而下,消失在低腰運動褲的邊緣,
再往下……
就不禮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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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收回目光,打開某音。
「📖爆火小媽文學《嬌養禍水》來襲……」
什麼鬼?
我划走。
「🎬民國小媽文學 yyds……」
「原來你平時都在看這種啊……」
江燃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我的臉一下子燒起來:「這……這真不是我特意搜的,不知道怎麼回事,一打開全是這種視頻……」
「哦~」
帶了些調侃的意味。
他一屁股坐到我身邊,大腿幾乎貼上了我的,
少年灼熱的溫度瞬間遞了過來。
他微微側身,拿出一張卷子和一支筆,
身子傾過來,呼出的熱氣輕輕拂過我的耳側,
「幫我簽一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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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接過時,
他狀似無意地問:
「對了,你們女生都喜歡哪種類型的男生啊?」
我隨口編了一句:「數學好的。」
我話音剛落,
手裡的數學卷子瞬間被他扯了大半走,
我手裡只剩下一個鮮紅的「17 分」
空氣安靜得仿佛都膠著了。
他耳朵紅得快滴血。
把我手裡這一小塊也搶走:「我沒認真考!」
從那天起,他開始一隻手舉啞鈴,一隻手看書。
我終於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他有喜歡的人了。
難道女主上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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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開家長會的路上,
我跟他八卦個不停。
「唉,你喜歡的女生長發短髮?成績好不好?坐哪個位置啊?」
「我待會去和她家長好好套套近乎,幫你提高點印象分……」
話還沒說完,突然,一個籃球朝我飛速砸來。
我嚇得瞪大了眼睛,身體瞬間僵住,大腦一片空白。
江燃反應極快,一把將我抱住。
籃球「砰」的一聲,重重地砸在他的背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我被他緊緊護在懷裡,能清晰地聽到他因突然受力而發出的悶哼聲。
我嚇壞了:「你沒事吧?」
他看起來似乎很生氣,漂亮的琥珀色眼睛此刻微眯起來。
「走路看路!」
然後蜷起食指指節,不輕不重敲在我額角。
我氣鼓鼓地捂住頭:「你幹嘛?」
他嘴角彎起一個笑,抬起腿往教室走:
「不用費那些功夫,我喜歡的人笨笨的,除了我,可能沒人要她了。」
我追在他身後:「騙誰呢?她要是那麼不好你幹嘛喜歡人家?你有病?」
「對,我就是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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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進教室,我就聽見班主任訓江燃:
「今天又沒人來給你開家長會嗎?」
「有,在後面。」
「誰?」
江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我女朋友。」
一副使壞的口吻。
全班哄堂大笑。
我趕忙衝進教室:「我是江燃媽媽,我給他開家長會。」
下一秒,我抬眼看到了原主那上岸第一劍,先斬意中人的前男友——付舟。
天塌了。
付舟不可置信地看著我,似乎反應了很久:「你是江燃的……後媽?」
我又看了看我身上的巴黎世家、LV、Gucci……
好了,天又被頂回去了。
於是我抬頭挺胸地對他說:
「沒錯,付老師,我是這位,從爸爸的爸爸開始祖祖輩輩都是有錢人的,江燃的後媽。」
付舟人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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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家長會,我不記得付舟都說了些什麼。
我感覺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
因為他全程都在盯著我。
都下課了,他還想多講幾分鐘的時候。
江燃開始砸門:「付老師,別的班已經結束了。」
他煩躁地拉著我往家走。
「他幹嘛老盯著你看?」
很不滿的語氣。
我有些尷尬:「他是我前男友。」
他的眼睛瞬間瞪大,隨後小聲嘟囔著問我:
「你……你還喜歡他嗎?」
我嫌晦氣地「嘖」了一聲:「你別噁心我。」。
他看起來好像鬆了一口氣,臉上浮現出明顯的不悅:
「不知檢點的髒男人!都分手了還盯著你看!」
33
日子流水般過去。
這天,我加班到很晚。
從公司出來,已經快晚上十點了。
因為住在別墅區,下了地鐵後,才發現時間太晚,根本打不到車。
啊?這就是有錢人的煩惱嗎?
我真是……太願意承擔了!
雖說距離也不算太遠,但一路上冷冷清清,行人稀少。
我的心裡生出幾分害怕來。
剛好江燃打來電話。
「在哪?」
明明是和往常一樣的聲線,卻在深夜的寂靜里顯得格外沉實——
尾音落得很穩,帶著一種能把人心緒熨平的力量感。
更像是一個男人,而非少年了。
「出了地鐵站有一會了。」
「周圍有什麼?」
我看了看周圍:「額……有樹……和路燈。」
「……還有呢?」
我又看了看頭頂。
「還有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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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一副敗給我的語氣。
「你別亂走了。」
他頓了頓,背景音里似乎有風聲,
「我來接你。」
我剛掛斷電話,抬頭竟看見醉醺醺的付舟搖搖晃晃地站在前方。
他眯著眼睛,眼神迷離,看到我後,咧開嘴笑了:
「沈晚,你住這附近啊?住在這個我奮鬥一年只能買得起個廁所的地方。」
我心裡「咯噔」一下,湧起強烈的不安,轉身就想跑。
可還沒等我邁出幾步,他一個箭步衝上來,從背後緊緊抱住我。
他嘴裡呼出的酒氣噴在我脖頸,令人作嘔。
他含糊地說著:
「沈晚,我現在不介意你沒有編制了,我願意和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