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宅院附近有他留下的暗衛,我出門有人跟蹤,這些我都知道。
我來到小思益的墳頭。
墓碑上刻著,何清之子,生辰八字亦非他的,而是杜撰。
我撫摸墓碑,腦海里都是那個小小的人兒,我在心裡對他說:「待娘給你報了仇,再刻新的墓碑。你且忍忍。」
夜裡沈逸果然來了,臉色陰翳得可怕。
他攥緊我的手臂,瞪著我,「你給本王生過一個兒子?」
我用力抽回手,冷冷回答:「沒有。」
他聲音泛著冷,「還想騙我,你白天去了哪裡,當我不知道?」
我眼淚滴滴落下,「人都沒了,王爺還要這樣戳我傷疤嗎?」
他眸色放軟,把我擁入懷裡,「我只是恨你不告訴我,竟然讓他死於非命!」
「你在軍營,我如何告訴你。況且,你並不想我生下你的孩子。」
「那是為了保護你,但你既然有了孩子,我也不會不認。」
我仍伏在他懷裡嚶嚶哭泣,他攥緊了拳頭,切齒道:「我絕對不會放過害死我們兒子的兇手。」
等得就是他這句話。
我說,「我要做你的妾,我不願意沒名沒分地跟著你。」
他猶豫良久,吐出一個字,「好。」
6.
三王妃獨守空房五年,三王爺一回京便要納妾的消息從朝堂傳到了坊間。
人人都在猜測到底是什麼樣的妖媚迷惑了叱吒疆場的三王爺,言語間不乏對那女子的鄙夷。
喬柏鴛倒成了可憐之人。
誰又能知道,我才是曾經被棄那個。
沈逸的貼身侍衛羅濟來找我,說沈逸這次在老太妃面前撒潑打滾,拿自個刀傷嚇唬老太妃,不肯讓御醫換藥,傷口潰爛,發了燒,燒得渾渾噩噩,還在一聲一聲喊我的名字。
老太妃請我入王府。
我倒沒預料到,沈逸會為我做到這個地步。
我原來的計劃,並沒有想過真的成為沈逸的妾侍的,只是為了逼王府里的那位坐不住,對我動手。
我以自己為誘餌,引蛇出洞罷了。
五年了,我再次踏入王府。
老太妃面色及其難看,卻也只是看著我,說了一句:「快進去吧,只要你能讓逸兒好起來,重重有賞。」
我走進沈逸寢宮,喬柏鴛在他床邊哭成了淚人,看見我,冰冷的眸子剮了我一眼。
我無視她的眼神,心思只在沈逸身上。
我轉過身對老太妃說:「請太妃讓閒雜人等離開,僅留御醫在門外候著。」
喬柏鴛臉色陡變,與老太妃對視,帶著滿腔怒火跟老太妃一起出去了。
堂堂王妃,被我說成閒雜人等,哪個能受的了?
我對女人一向慈善,覺得天下女子活著真的不容易。
前提是,這個女人跟我的男人毫無關係,就算有關係也別來招惹我,我沒有害人之心,但誰害了我,我同樣不會放過。
人走光了,我仔細打量床上面色蒼白的人。
我握住他的手放在我臉上摩挲,「傻不傻啊你,我說什麼你都當真?你平日裡的智勇無雙呢?」
由於發著燒,他的掌心很熱,那熱像是岩漿炙烤著我的心。
若有一天他知道,我回到他身邊另有所圖,他會不會後悔今日為我所做的一切?
我的淚流入他指縫裡。
御醫把藥端來,我抿了一口含在嘴裡,也不避諱御醫在場,俯身覆上他的唇,渡到他口中。
守了他兩天兩夜,王爺終於醒了。
眉目間還是倦怠的,看到我時,眼神卻是晴朗歡快的。
他喚我,「清兒......過來......」
我展顏笑了,喜悅的淚潸然而下。
他還不知道,昨日我已經和他成婚了。
老太妃以沖喜為由,把我們的婚事辦了。
不過跟我拜堂的是一隻公雞。
婚事辦得倉促,但禮算是成了,名分也是有了。
喬太傅面上不好看,可沈逸人還躺在床上生死未卜,娶一個妾侍沖喜,這時候誰阻攔都不合適。
聖上和老太妃說:「沒想到三弟還是個痴情種啊。」
老太妃老淚縱橫,「御醫說他這次就算醒過來也得落下病根,再不似從前生猛了。」
聖上寬慰,「三弟身子底子好,太妃莫擔心。」
我把這事一五一十的跟沈逸說了,沈逸幽幽嘆息,「可惜我沒能親自跟清兒拜堂,沒有親眼看見清兒穿紅妝,親手揭開清兒的紅蓋頭......」
他說完,抬眸一笑,「罷了,只要清兒在我身邊就好......」
他讓自己傷口潰爛,落下病根,不僅僅是為了讓我入府,還為了向聖上證明,他身體毀了,回不到戰場了,對聖上沒有威脅了。
他這五年,或者說他這一生走的每一步棋,都是兇險的。
我是他的棋子,他對我有多少真情我難以度量。
他在皇權中步步小心,我在情之一字上,亦是小心謹慎,守著我的心,不敢全部交給他,以免,往後心碎。
7.
沈逸清醒後,老太妃和喬柏鴛一併來看,我見沈逸裝作一副柔弱的樣子,便頗懂眼色的配合他演戲。
老太妃叮囑我好生照顧沈逸,至於別的,她欲言又止。
喬柏鴛在沈逸面前把賢良淑德、溫雅大度端的是入木三分,拉著我的手微笑說道:「以後我們就是姐妹了,妹妹日夜照顧王爺辛苦,姐姐不怪你新婚第二天沒有請安奉茶,還是以王爺的身體為重。」
這話裡有話,暗示我眼裡沒她這個王妃。
沈逸在宮裡長大,哪能不清楚女子間的較量。說話不必疾聲厲色,在溫言細語中傷人於無形。
沈逸有意護著我,「我頭痛得很,讓清兒侍奉我休息......」
聖上來看過沈逸幾次,每次過來都帶珍貴藥材,奇珍異寶賞賜給沈逸。
在外人看來,聖上褒獎功臣,聖上王爺兄友弟恭。
其實,聖上帶的御醫是來確認沈逸的病的。
御醫稟報聖上,「三王爺的身體過於虛弱,還需進補。」
虛,能不虛嗎?病成這樣還把我折騰了半夜。
「與其死在聖上手裡,還不如死在你身上,與你纏綿至死,我願意。」
想到床榻上他的渾話,我驀地紅了耳根。
我問沈逸,「你甘心嗎?」
他抬眸望向西北,「戰場上沒有常勝將軍,但永遠有將軍打勝仗,我不做將軍,可我培養了能打仗的將士。清兒可知為何五年前我力爭去戰場?」
我搖搖頭。
「我培養的人才根基未穩,被新上任的將領打壓,無出頭之日。敵國那年豐收,一定會趁此機會進攻我國,新將領不熟悉敵國作戰風格,又不肯啟用我的人馬,勝利無望。戰敗就要割城讓地,死傷無數。我必須回到西北戰場,不能苟且偷生,如今西北軍隊已經成熟,就算是那些皇兄安插的將領在五年的作戰里也已經融入了西北軍里,我的心事放下了,也該功成身退。再繼續,就觸碰了皇兄的底線,往前一步是懸崖!」
他頓了頓,擁著我,「兵權還給了皇兄,無非還剩一條苟延殘喘的命罷了,他若要去,我......」
我抬手捂住了他的嘴,「不許說不吉利的話。」
我挺身吻他的喉結,我知他的夢想,是駐守邊疆一生,而不是醉死溫柔鄉,可我能給他的慰藉也就只有這些了。
我那顆嚴防死守的心陷得更深了。
8.
在王府里,我處處留心喬柏鴛,我故作恃寵而驕,幾次三番頂撞她,她表面上很包容。
我希望能激怒她,讓她趕緊對我下手,好讓我抓住把柄。
我甚至特意一個人出王府溜達,給她下手的時機。
我知道沈逸的暗衛護著我呢,我不怕她動手。
可她倒是能忍得很,沒有任何動作。
沈逸派人調查小思益的死,也因為惡奴早就被滅口了,跟我當初調查的結果一樣,到這裡陷入了死局。
那日,我從街上回來,聽沈逸房中有喬柏鴛的聲音,帶著哭腔,「王爺,新婚夜你說你有隱疾不能人事。從戰場回來,你說你身上有傷,不宜同房。可你轉頭就去找了何清。我們才是夫妻啊,我不曾阻止你納妾,可王爺您總要分一點情愛給我吧!」
什麼,沈逸和喬柏鴛到現在還沒圓房過?
五年前我離開王府時編排沈逸那方面不行,沈逸新婚夜居然以這個理由來糊弄喬柏鴛。
我心裡甜絲絲的,這種甜建立在另一個女子的酸楚之上,又讓我覺得寡淡。
我不想在這裡與喬柏鴛碰面,轉身離開時,聽到沈逸疲憊的聲音,「我們和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