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未。」
「妻主是我唯一的家人了。」
「他們說我識人善用。其實我不過嘗盡世間冷暖,誰待我真,我自是知曉。」
「妻主是唯一真真切切對我好的人,是我在瀕死時活下去的希望。」
說著他又哽咽住了,微微撇過頭去,輕聲抱怨:
「雖然當初不知為何非要趕我出家門,可我就想站在你面前,聽你解釋。你若有苦衷,只要你說,我便信。」
我再也忍不住流下淚來。
同時也告訴他當初事情的經過。
16
燕邵確確實實是我賣給容將軍的。
燕邵雖然只是我的贅婿,可他天生神力。
容將軍的軍中有一軍師,擅長卜卦,軍師得出的卦象是潛龍在淵,方位直指我的莊子。
容將軍也因此發現了燕邵的存在。
當時連年荒災,天下已經很亂了,各地豪傑並起。
我一個糧商,背靠的不過是宗族,可一個小小的宗族哪裡抵得過起義軍?
我的糧鋪就像是亂世中的一塊肥肉,惹人垂涎。
容將軍跟我做了筆交易:市價收了我手上所有糧食,保金家平安,讓燕邵跟他走。
這不是一筆公道的買賣,他給的市價,是亂世之前的市價。
但是我沒的選,賣給他還能給錢,賣給別人或許一分錢都沒有。
荒年間那麼多糧食放在手上也是災禍。
那時我曾問過燕邵:「燕邵,你有什麼想做的嗎?」
那時的他回我:「燕邵無用,每日看到妻主憂心忡忡卻什麼忙也幫不上。燕邵也想建功立業,想護住妻主。」
他總是用一種艷羨的眼光看著那些威風的大將軍。
他也曾說:「要是我也是大將軍就好了,就可以保護妻主了!」
我知道燕邵會割捨不下。
於是選擇了一個最決絕的方式趕走了他,我告訴他我喜歡上了別人,並且將他羞辱得一文不值。
果然燕邵一聲不吭地背著行囊走了。
我再聽見他的消息,他已經是連破數城的大將了。
……
17
燕邵抱著我不肯撒手。
我的脖頸間有溫熱的淚落下。
他的聲音裡帶著滿腹的委屈哭腔,哪裡還有那副帝王模樣:
「可我後悔了,我悔死了!當大將軍一點也不好,疼得要命,好幾次我都快死了!有一次我被箭射中了,那箭頭勾在肉里,需要把肉剜開取箭。我那時候還是個小兵,根本沒人管我死活,我疼得都快死過去了,高燒了好幾日。但是想到妻主,我又捨不得死了……」
我聽得又心疼又生氣:「容將軍將你要走的,他怎麼不管你?」
燕邵嗤之以鼻:「呵,老匹夫才不管我的死活。那時候我不過是個小兵,只有真正能帶兵打仗的能人,才配得到他的青睞。」
我氣得不行。
抱著他痛罵:「我就說什麼都不能賤賣!糧食賤賣了不被人珍惜!我當初把你賣給他也沒痛宰他一筆,所以他不珍惜!這買賣虧大了!」
燕邵冷哼:「妻主腦子裡怎麼都是生意買賣,出價高你就賣了?」
當然不賣!
要不是他說想當大將軍,我才不賣呢。
18
我看著糧倉旁運送的糧車。
問他:「大軍這幾日是不是就要走了?」
我之前負責過一段時間容將軍的糧草,那些車能裝多少糧食,能吃多久我都很清楚。
粗略看了這糧倉一眼,也就是三五日的糧草。
燕邵搖搖頭:「我在後方坐鎮,少說要待十天半個月,會有將士先行前往邊境。」
我所在的郡靠近邊境。
這裡流寇多不說,北邊還有蠕蠕族虎視眈眈,前幾日聽說過蠕蠕族南下擾民,他們應該是為此而來。
我聽得連連皺眉:「這附近流寇多,我看軍中糧草不夠,押解要當心。」
這下他也皺起眉來:「糧草不夠?」
燕邵聽後,招人一問,果然軍中現在糧草只夠三日。
未多時,負責糧草的鄭小將軍也前來請罪:「聖上,鄭歡該死!押解的糧草在途中被流寇所劫,鄭歡請戴罪立功,等我把糧草搶回來了再斬我!」
燕邵沉下臉來,又成了那個威嚴的帝王:
「當初是下了軍令狀的,丟糧草者,當斬。」
無數將領跪下來為鄭小將軍求情。
「望聖上寬宥,鄭小將軍是您一手帶出來的,怎可輕易斬了?」
「鄭小將軍戰功赫赫,不過一次失誤,請聖上饒過他這一回。」
燕邵眼中並無波動,只說:「軍令如山,斬。」
19
鄭小將軍剛被士兵壓上,營地外忽有動靜。
有人在外喊著:「燕邵狗賊,你糧草在我手上,快把我妻主交出來!糧草換妻主!」
這聲音聽著有些耳熟,我心中一顫。
有點像我曾經的某位贅婿。
燕邵剛才毫無波瀾的眼裡,此刻滿是憤怒,他咬牙看著我:
「妻主?你是多少人的好妻主?」
我有些心虛地抓了抓鼻尖,心想這下誤會可大了。
我底氣不足地說:「要不鄭小將軍先別斬了,我去外邊看看,應該都是誤會是誤會!」
鄭小將軍躺在木樁子上,劊子手待命。
燕邵冷哼,隨著我走到營地外:「都挑釁上門來了,我倒要看看是什麼牛馬。」
外面赫然站的就是我的某任贅婿——韓杭。
與燕邵的高大俊秀不同,韓杭落拓不羈,他的皮膚黝黑,臉上還橫著一道傷疤,嘴裡叼著根野草,滿身都是匪寇的痞意。
韓杭一看到我,眼睛便亮起來,他坐在馬背上沖我揮手:「妻主,我來救你了!馨兒說你被這狗賊抓走了,十有八九他要害你,我是來救你的!妻主別怕,我搶了他的糧草,用糧草來換你!」
燕邵拽著我的手微微用力,他低聲道:「妻主後來的眼光不怎麼樣,這般粗野漢子你竟也瞧得上。」
我還未說話,韓杭又喊起來:
「狗賊你放開妻主!是男人就真刀實槍跟我干一架!你欺負妻主算什麼本事!」
燕邵被這一激,拎刀就要上前迎戰。
幾個將領過來,抱左胳膊抱右胳膊抱左腿抱右腿,他們苦口婆心大喊:「聖上不可啊!您如今萬金之軀,怎可親自出戰!」
燕邵天生神力,滿身大汗硬是拖著幾位將領一路走到了韓杭面前。
他怒氣衝天:「滾下來,今天我要打得你滿地找牙。」
韓杭看呆了,隨即開始興奮:「早聽聞這狗賊力氣大,沒想到這麼厲害?」
我也連忙趕了過去:「韓杭別鬧了,快把糧草還給他,我沒事!燕邵你別和他計較,他向來胡鬧慣了。」
燕邵更生氣了,他對我吼著:「你向著誰說話?」
韓杭火上澆油:「當然是向著我咯,聽說你是被妻主趕出家門的,我可是妻主客客氣氣送走的,你怎麼跟我比啊?」
燕邵甩著身上的大漢將領:「今天誰都別攔著我,我要砍死他!」
「聖上三思啊!」
「聖上我暈,您別甩了!」
……
20
我嘴皮子都說破了,這兩人最終沒打起來。
鄭小將軍也被從木樁子上放下來了。
燕邵對鄭小將軍說:「你犯了軍令,本當斬殺。但是此事因我和妻主而起,糧草也原原本本還回來了。你自去領二十軍棍,我也領二十軍棍,這事就此揭過。你可服?」
「服。」
經此一事,鄭小將軍精神有些不振,他知道剛才燕邵是真的準備斬他的。
他又抹了抹眼淚,眼圈紅通通地對燕邵說:
「聖上不必領那二十軍棍。是鄭歡沒把押解糧草當回事,丟了糧草本就是鄭歡的錯,鄭歡願領四十軍棍。」
燕邵:「你也真敢說,四十軍棍可以直接把你打死!」
「那就記著!先打二十,回頭再打二十!」
……
這四十軍棍最後都記著了,回京再打。
21
燕邵、韓杭和我三人坐下喝茶。
韓杭給我倒茶,遞到我手邊,親密地喊:「妻主。」
燕邵將自己手中杯子重重一放,語氣不善地詢問:「妻主?」
我惶恐,連連擺手:「別亂叫了。」
韓杭眼神挑釁,語氣詫異地欠揍:「狗賊你不知道嗎?你妻主,後養我。」
燕邵轉身摸刀。
韓杭一臉興奮躲在我身後:「妻主你管管他,他好兇哦!」
我上前握住他摸刀的手。
燕邵挑眉:「你攔我?」
韓杭甜甜笑:「不攔你攔誰呀,妻主對我最好了!」
燕邵抽刀要砍。
我閉眼上去抱住他勁瘦的腰,他渾身一震,韓杭這回在旁冷哼:「小情侶,真噁心!」
「……」
韓杭在旁喝茶。
我和燕邵解釋著。
燕邵走後,我又招過幾個贅婿。
不過是變著法應付族中人罷了,那些人都沒有近過我的身。
燕邵,是唯一我真心實意喜歡過並相好過的。
韓杭:「妻主不過是暫時給我們一個家罷了~」
燕邵又要抽刀,我又抱住他勁瘦的腰。
他僵住,耳朵再微微泛紅。
韓杭冷哼:「不玩了不玩了,真噁心!」
22
韓杭讓他的下屬們把糧草搬到營地里。
我無意間看到了一個熟面孔。
是一個頭上長癩子的人,那是我們鎮上有名的潑皮,也是後來被燕邵打得參軍去的那個。
我本想和他打個招呼。
誰想到他看到我就躲。
他越躲我越好奇追上去,問他:「你躲什麼!」
潑皮抱頭:「夫人饒命,可別再讓你那贅婿打我了。我不過說了一次你的壞話,被他聽見了,硬是見我一次打我一次啊,打得我背井離鄉參軍,後來又落草為寇,我到現在都不敢回去,怕被打。」
我一愣,原來是因為我,燕邵才追著他打。
他說:「夫人不打我吧?不打我就走了。聽說你那贅婿也在這裡,還當了個大官。我怕他又要打我,先溜了。」
潑皮抱著頭跑了,是真被打怕了。
我竟不知,燕邵私底下這般維護我。
他當贅婿時總是謹小慎微的,如今當了皇帝倒是威嚴得很,我本以為是這幾年改變了他,原來他骨子裡本身就帶著狠勁,只是之前未曾顯露罷了。
果真是潛龍在淵。
23
糧草到了,點兵出征。
「蠕蠕族屢次挑釁掠奪,此戰必要將其打服!容將軍挂帥!」
可很快,容將軍戰敗歸來。
蠕蠕族兵強馬壯,已經戰亂了數年的我們,打不過。
容將軍這一戰十分艱辛,雖戰敗,但是亦給了蠕蠕族沉重一擊,他擊殺了對方首領的親弟弟。
可也是這一戰,結了仇。
蠕蠕族一路南下,打到了我們所在的郡。
他們的首領叫囂著:「讓你們的皇帝出來,既然來了,便不要縮著!我們要血債血償!」
燕邵親自挂帥出征,那些將領要攔都沒攔住。
燕邵很清楚:「敵軍將領打到面前了,我卻躲在城裡做縮頭烏龜。將士們怎麼想?這仗又如何打?」
臨行前,燕邵和我吃了一頓飯。
同案而食,是夫妻才會做的。
不過這次,卻是我看著他吃。
我問他:「你剛入贅的那天,一口氣吃了三塊肉,我那時罵你,你記得嗎?」
燕邵:「自然不會忘。那時我生怕因為太能吃被妻主趕走了,後來連肉菜都不敢夾。」
我想起那時他的樣子,不由笑出聲來:
「其實我一直未曾告訴你,那時我不是嫌棄你吃得多,而是怕你吃壞肚子。之前村裡有位老叟,一生貧困沒吃過肉,有人覺得他可憐就請他吃了一頓肉,可那老叟不過吃了三塊肉便死了,他常年不沾油水,一下子吃了太多葷腥反而壞了肚子。」
燕邵望著我:「……妻主。」
我忍住眼中熱意,告訴他:「不許死,我會在這裡等你回來。」
「好。」
24
燕邵走之前,讓馨兒進了軍營中陪我。
馨兒既驚又奇,一口氣吃了三塊肥肉,被我罵了一頓。
她喊著:「三年沒吃肉了,再讓我吃一口,就一口!」
轉而又感嘆:「姑爺還是第一個好啊,不僅當上了皇帝,竟然還對小姐這麼好!我要跟著小姐享福咯!」
可惜軍中總有人看我不順眼。
燕邵在前方打得熱乎,軍中時常有人來找我麻煩。
先是鄭小將軍。
他不喜歡我:「我是聖上一路帶上來的,從我是個大頭兵的時候就跟著他了。我欽佩他,他從不喊疼,也從不因個人喜怒影響大局,你是唯一的例外。但是你配不上他!你甚至將他趕出家門!你還有好幾個贅婿!」
我有些奇怪:「燕邵差點殺了你,你不怨他嗎?」
鄭小將軍:「軍令如山,我觸犯軍令斬了我也沒什麼可說的。更何況,這一路走過來,他救我不止一次。」
鄭小將軍很純粹,甚至有些像當初的燕邵。
不同的是,燕邵已經成長為帝王,而他還有少年赤忱。
容將軍也不喜歡我。
他說:「燕邵是我帶進軍中的,他比我想像的更優秀。為將者,勇猛不畏死;為帝者,野心勃勃。他已是帝王,不該有軟肋。但是我沒有想到,他竟然如此在乎你。」
容將軍並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那麼深明大義。
他其實想自己的女兒嫁給燕邵,因為那是最穩固的權力維繫,而我成為了他的絆腳石。
所以我對他嗤笑:「你將燕邵帶入軍中,卻對他不聞不問。聽說你還將他所在的那支隊伍拋棄了一次?是他浴血奮戰,孤身帶著那支隊伍殺了出來,一點點壯大到你都要投奔的程度。說什麼帝王該如何,你也配?」
容將軍怒目,拂袖而去。
25
誰也沒想到,城裡出了姦細。
前方捷報連連,城裡卻突然亂了。
蠕蠕族的士兵不知何時混入城裡,裡應外合打開了城門。
他們知道:「城裡有狗皇帝的女人,抓了她!他們殺了首領的弟弟,我們也要殺了狗皇帝的女人,讓他們血債血償!」
鄭小將軍率先趕到我房前。
他帶著我出門,追兵趕到,馨兒和我瑟瑟發抖。
他讓我走:「我一點不喜歡你,但是他喜歡你,所以我會用生命來保護你。」
鄭小將軍不過才十九歲,和燕邵當初參軍的年紀一般大。
他的面容還稍顯稚嫩,那雙眼睛帶著些少年不羈,他提著紅纓槍,單身擋在我面前,僅僅一個動作橫掃,便令前來的敵軍膽顫。
他喊著:「無恥小兒,你爺爺在此!不敢上來嗎!」
敵軍連退數步,卻有一人大喊:
「殺!!他不過一個人!怕什麼!」
敵軍一擁而上,鄭小將軍帶來的人根本抵不過這麼多敵軍!
他們是有備而來!
其他將士護著我們往前走,我認出來幾個熟臉,有幾個是當初抱著燕邵不讓他打韓杭的。
「夫人快走!這裡你幫不上忙!」
「若是聖上的夫人都要被抓,那我們這群將士的老臉往哪裡擱!」
馨兒嚇得發抖,我努力平穩恐懼拉著她往前走。
可再回頭看,鄭小將軍力竭,在被連刺了十幾下後,又反殺敵軍數人。
最終,他抱著紅纓槍站在院子裡沒有了呼吸,死之前他長嘯一聲:
「當將軍的,沒有懦夫!」
眾將士淚如雨下,他們護著我們走,也在一個接著一個倒下。
亂世之中,人命如草芥。
我曾散盡家財,將最後的糧食分給了同村流民,金家也就此落敗,糧鋪不復存在。
可這是我第一次直面戰場。
血淋淋的戰場。
26
在將士們護送我到城外時。
許久不見的容將軍終於出現了。
他的表情冰冷,看著我如同看一個死人:
「我說過,帝王不該有軟肋。若你被他們抓住了,他們會用你來威脅聖上。你不如自戕!」
旁邊的將士驚詫:「容將軍,你怎麼能這麼說!城裡亂成一團,你方才去了哪裡?」
我面色煞白,問他:「城裡出了姦細,是不是你?!」
容將軍冷笑,並未否認。
他問我:「若為了他,你願意去死嗎?」
我也聽到那些敵軍說的話了,我長吸一口氣,回他:
「你殺了敵軍首領的弟弟,他來復仇。若是我的腦袋能夠換取他們退兵,我願死。」
容將軍說:「那便好,如此鐵骨錚錚,也算是配得上他。」
他舉起手中兵器向我揮過來,我最後的記憶是馨兒撕心裂肺的叫聲——
「小姐!!!」
……
27(燕邵視角)
燕邵坐在馬背上,心突然抽痛了一瞬。
他捂著心臟,面色有一瞬間痛苦閃過。
「聖上還好?」
他直起來腰背,回:「無事,他們又退兵了?這仗打得不太對勁。」
剛才心臟的抽痛讓他有不好預感,此刻他的眼皮還在一直亂跳。
燕邵相信自己的直覺,他當機立斷調轉馬頭,說:「鳴金收兵,我們回城!」
可當他們大軍回城時,看到的卻是已經破敗的城。
燕邵眼前一黑,從馬上摔了下去。
「聖上!!」
他爬到這麼高,費盡一切心思想要護住的人,卻似乎是因為他而……
他突覺乏力。
說好的在這裡等他呢?!
燕邵只暈了一會,就聽到將士說:
「聖上,蠕蠕族首領到了,就在城外不遠處,探報說還看見一名女子在他身旁。」
燕邵血氣上涌,口中滿是血腥氣,他咬牙翻身上馬:「走!」
28
我醒來的時候,一切已成定局。
馨兒在我旁邊小聲啜泣。
我捂著疼痛的後腦勺,掙扎著坐起來。
我問她:「這是哪裡?容將軍去哪裡了?」
一人素衣麻布推門而入,她抱著一個木盒子,神情愴然。
「容蓉?」我驚訝喊她。
蓉蓉滿臉淚水,她指著盒子說:
「這是我爹的頭顱。我們打不過蠕蠕族,常年征戰已經讓我們落後太多了。我爹說,他殺了首領弟弟,那麼他自己用頭顱來換。我要去把頭顱交給蠕蠕族首領。」
我忍著後腦劇痛拉住她:「一個容將軍的頭顱,能夠讓蠕蠕族退兵嗎?他們要的是我的頭顱!讓我去!」
蓉蓉搖頭:「我爹說了,讓我去和蠕蠕族和親。蠕蠕族首領見過我,他……會同意的。」
我後腦疼得發暈,站也站不起來,還有些想吐。
我問她:「值得嗎?」
容蓉點頭,勾出一個有些酸澀的笑容:「聖上——會記住我,我朝子民都會記住我。我們需要時間休養生息,請你告訴聖上,我會等他十年,如果十年他還不能報仇,我會親手殺了蠕蠕族首領。」
說完,她抱著木盒子揚長而去。
我覺得暈眩,暈眩到眼前一片模糊,一抬手才發現自己已經是滿臉淚水。
馨兒亦覺得震撼:「她……也是英雄。」
29
燕邵找到我的時候,蠕蠕族已經退兵。
這一戰,讓燕邵覺得屈辱。
姦細不是容將軍,而是另外一位將軍,他打開城門讓蠕蠕族人進了城。
容將軍雖然並不是完人,卻在最後作出了令人欽佩的選擇。
那叛徒將軍在亂軍中死了。
那個桀驁不馴的鄭小將軍也死了。
我們以容將軍的頭顱和容蓉的和親換來了短暫的太平。
他們勸著燕邵:「聖上,蠕蠕族比我想像的更強大。此戰之後,我們元氣大傷,不宜再戰,回去吧。」
燕邵抱著鄭小將軍的屍身沉默了許久,一動不動。
一直到了天黑,我去拉他:「他是保護我而死的,你要怪就怪我吧。」
他這才側過身來抱住我,在我的懷裡失聲痛哭:
「妻主,燕邵還是無用,燕邵誰也護不住。」
我無奈問他:「你既然如此在乎他,當初為何要砍他?」
「那是嚇唬他的,他年紀小做事毛躁,就該嚇一嚇!可他還欠我四十軍棍呢,卻再也還不上了……」
30
燕邵帶我回了京。
他自己去領了那四十軍棍。
眾人皆道燕邵一言千金,也感慨他對將士的好。
這帝王位子坐得太沉重,他殫精竭慮,沒有一天敢放鬆自己。
燕邵抱著我說:
「妻主,你知道嗎?」
「一開始我是不想爭的,可這路一旦踏上就停不下來了。」
「我走上帝王之位, 最初不過是想護住你;我想讓你再無顧忌,想讓你的商隊走遍天下。」
他有他的使命, 我亦有我的。
我告訴他:「燕邵,一個帝國的強盛,不僅僅是靠和平, 我要讓他們都吃飽飯。」
我是糧商,一個自己種地走商的糧商。
我走出皇宮去尋找糧食種子,將豐收處的糧食賣到災荒處。
「小姐,我們賣糧不賺錢嗎?」
「不賺, 起碼現在不賺。」
「那什麼時候賺?」
「十年後吧。」
……
31
我與燕邵聚少離多。
春去秋來, 已經是第九個年頭了。
我的商隊越來越壯大, 販賣的物品種類繁多,商隊路線也越來越多。
就連蠕蠕族的都城,也有我的商隊。
可這一年,商隊卻帶來了一個消息:
容蓉死了, 蠕蠕族的首領因過於悲痛也隨之離世。
這一下將我們的計劃全盤打亂。
燕邵的兵馬已經足夠強健,而我囤積的糧食也足夠多。
容蓉送來了一封信, 信里寫著:
「聖上、金姑娘,我與蠕蠕族首領已經達成協議。他將命給我, 報我殺父之仇。殺鄭小將軍的那幾個士兵, 也已經處死了。
我終是心軟, 兩族交戰,少不了流血。
我爹說過, 不戰而屈人之兵,方為上策。如今我朝兵強馬壯, 繁榮昌盛,蠕蠕族該低下頭向我們求和了。
而我爹走時曾留下一句話:平生只一事——山河無恙,國泰民安。
今後的事情就交給你們了。」
……
32
韓杭一路護送我回了京。
亂世後,他也不做匪寇了, 帶著那些手下一起投奔了我,也跟著我做生意。
如今已經能夠獨當一面了。
他將我送到皇城外,有些不舍:
「還是妻主對我好,亂世前妻主養我一段時日,亂世後又養我一段時日,還是軟飯香啊。妻主, 若是那狗賊對你不好,你便來找我!」
我嗤笑, 這人向來鬧騰, 俏皮話說得自己都快信了吧。
不過確實有人信了。
燕邵匆匆趕來,一個箭步上前就將我從馬車上抱了下來。
我驚呼一聲, 摟住他的脖子,抱了個滿懷。
韓杭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來:
「噁心!!太噁心啦臭情侶!」
他囑咐小廝駕車:「快走快走,酸臭氣都要熏到我了!」
馬車一騎絕塵,在官道上跑得飛起。
燕邵邊抱著我, 一邊還不忘囑咐身邊侍衛:
自然是沒有的。
「而夕」我抱著燕邵哈哈大笑,當真睚眥必報。
他也笑起來,問我:「還走嗎?」
「這次不走了。」
他抱著我走進皇城中。
「那今後,我不用孤枕龍床了。」
「嗯, 看你表現咯。」
「保證讓妻主滿意。」
「我得先驗驗貨。」
……
落日餘暉,灑在皇城石板路上。
夕陽逐漸落下,
而一個繁盛強大的帝國在逐漸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