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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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滑雪教練的好處可能是,學員不懂的時候,我只需要演示即可。
不需要講太多的話。
也不太容易被人看得出來是結巴。
帶著護目鏡和厚重的頭盔,將表情遮掩住,別人異樣的目光也感受不到。
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襲來。
學員們都評價我是話少但技術很強的教練。
來的時候很擔心自己的英語不過關,但到了才發現中文教練更值錢。
兩小時三百塊錢的一對多教學下來,
總能悶出一身汗。
卻是出乎意料的踏實感。
直到午休時候,我在食堂被一個不速之客攔住。
聲音很熟悉,就是那天在視頻里聽到的女孩子的聲音。
她說自己叫姜雪。
叉著腰氣鼓鼓,一襲連衣裙在滿食堂的滑雪服里很是矚目。
我蹙眉,雪季穿成這樣,會凍壞膝蓋的。
見我目光灼灼地盯著她的膝蓋,她也不客氣地打量我,眼神不善。
「你就是許詩予?」
她又來回打量我,譏諷道:「穿得這麼笨重這麼丑,真看不出哪來的資本勾引陸少!」
沒聽懂,所以不知道怎麼回話。
她唇邊一抹譏笑,聲音提高了八度:「差點忘了,你是個結巴。」
「怎麼,你同事不知道你是結巴?」
她在說什麼?
這裡多的是外國人,誰聽得懂她說的話啊。
我不想搭理她,拿起餐盤就要走。
卻被她攔住:「我警告你,少再給陸少吹耳邊風了!」
「你真給女人丟臉!剛跟阿司分手就傍上陸少,勾得他壓著顧家打,狐狸精!」
「顧裴司沒娶你才是對的!」
她又掏出一枚看不出顏色的平安符,丟在眼前的地板上。
「還你!」
「髒兮兮的,說是平安符,誰知道你有沒有在裡面放什麼別的東西!給阿司下蠱!」
「要不然阿司也不會著急趕回去,出了車禍!」
「都是你的錯!」
又是出車禍,顧裴司怎麼這麼沒有創意?
奇怪的是,聽到顧裴司出車禍的消息,內心卻毫無波瀾。
只是可惜了那枚平安符。
彎腰想撿起來,卻被姜雪抬腳踩住,她俯視我,警告道:
「我勸你識相點,不要再纏著陸少,他是你惹不起的人,」
「別到時候為了報復阿司,被陸少玩膩了再丟掉,那可就搞笑了。」
膝蓋骨還在嘎吱作響,我還是沒忍住,奮力抽出平安符。
明明沒用多大的力,姜雪卻尖叫著往後跌落在地。
裙角被自己踩掉,直接走光。
她哭得梨花帶雨,這裡的動靜終於是驚動了雪場的管理者。
姜雪還帶來了律師,操著流利的英語向管理者索賠。
並且要求開除我。
我師兄只是合作的股東,就算想站在我這一邊,也無能為力。
事發的時候,人太多。
影響不好。
姜雪倚在一旁的沙發上,醫護人員用藥油幫她揉著腳腕。
她散漫道:「不開除也不是不行。」
「只要許詩予跪下,跟我道歉,就好了。」
第2章 男友扮殘疾毀婚後卻悔了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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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昂著頭不肯跪。
姜雪也不依不饒,雙方僵持不下的時候。
有人輕敲會議室的門,探頭進來:
「大老闆的兒子來了。」
「正在找中文教練。」
師兄欣喜若狂地推了我一把,佯裝無可奈何:
「其他的中文教練剛好都休假了。」
「許詩予你還不快去!」
師兄擋在姜雪面前,背後的手朝我瘋狂搖擺。
姜雪根本來不及阻撓,我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見到了全副武裝穿著滑雪服的陸戈。
搖搖晃晃的樣子像只企鵝。
根本沒有之前氣宇軒昂的樣子。
陸戈眼睛彎彎:「好巧。」
「許詩予,我們又見面了。」
我只是結巴,又不是傻子。
儘管高中時候被人說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
但也不至於蠢到認為這真的是巧合。
我蹙眉:「陸家,是不,是要,破產了?」
陸戈不解:「怎麼突然這麼問?」
我指了指他一身滑雪服,「你,這麼,有空。」
陸戈剛想回答,旁邊一個初學者直愣愣地摔過來。
我眼疾手快地拉開陸戈。
這才避免他被滑鏟鏟倒。
我無奈開口:
「先去,室內,學穿板,跟,剎車吧。」
陸戈言聽計從。
要是每一個學員都像他這麼聽話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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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動腳踝的人幾乎都能很快學會穿板和剎車。
陸戈也不例外。
可是一到戶外幾乎沒有坡度的雪地,
一上板,他就老是卡邊。
膝蓋方向也不對。
不過看得出來他的核心練得很好,不用外力就能自己起來。
我蹲下去,雙手包住他的膝蓋處,耐心地指導他如何從a字剎車轉到平行。
可掌心下的陸戈卻瞬間繃緊身體。
我一頭霧水,害怕?沒想到他這麼膽小。
但是不能取笑他。
初學者都會這樣。
越不靈活越不穩,越想剎車就越會陷入惡性循環。
從我的角度看過去,只看得到他抿成直線的薄唇。
在白雪皚皚的襯映下,更顯緋紅。
莫名其妙地覺得很軟的樣子。
我下意識地抽回手,他卻沒站穩,直接摔了。
瞬間天旋地轉,仰頭望去,他的喉結滾動。
「糟了,韌帶好像扯到了。」
我有些著急:
「沒,沒沒事吧?」
我說怎麼剛剛還能憑核心力量起來的人,這會動都動不了了呢?
我打了個手勢,很快有人過來幫我扶起他。
陸戈的助理熟稔地用英語和醫生溝通陸戈的傷勢。
我認出是那天帶我走錯會議室的漂亮助理姐姐。
陸戈見我盯著她的背影出神,輕咳了咳:
「有點疼。」
我才看到我手中的冰塊已經挪離他的膝蓋。
趕忙又敷了上去。
我低著頭,沒看到陸戈那一閃而過的繾綣神情。
半晌開口:「謝謝。」
頭頂傳來陸戈的低沉嗓音:
「為什麼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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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什麼呢?
謝你為我解圍,明明助理會說英語,大可以請一個外籍教練,卻說要中文教練?
謝你為我出頭,看不慣顧裴司欺騙我的行為,出手懲治顧家?
可轉念一想,萬一不是為了我呢。
他可能只是,一個純粹的好人,大善人。
如果我不是結巴,大概能用流利又通暢的話來表達自己的謝意與疑惑。
可是我是個結巴。
在開口前,比起充沛的充滿感情的話,大多數人都會被那怪異的斷句吸引而去。
莫名的,我越來越不想在陸戈面前暴露自己的缺點。
洶湧的熱意到了喉頭卻被壓下去。
我輕輕搖頭,「沒有。」
不知道為什麼,話出口的瞬間,眼淚就掉了下來。
陸戈骨節分明的手輕撫在我頭頂,揉了兩下:
「沒關係。」
「不客氣。」
我驚愕地抬頭,陸戈被頂光照得閃閃發亮,他嘴角的笑溫柔得一塌糊塗。
明明那滴淚滑落得悄無聲息,他卻抬手輕點在我右眼眼角,
「別哭了。」
他怎麼,什麼都知道啊。
我有一種想把自己埋在雪裡的衝動。
背後卻忽然傳來熟悉的聲音。
「許詩予!」
「陸戈!」
「你們,在幹什麼!」
咬牙切齒的,斷句。
是顧裴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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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著石膏,站幾分鐘就搖搖欲墜。
卻一直不肯坐下說話。
眼眶裡的淚也搖搖欲墜。
「你為什麼不聽我解釋就跑了?」
「你知道我找你找了多久嗎?」
「要不是最討厭冷的姜雪突然來北海道了,我都不知道你在這裡。」
他們還挺熟啊。
我一臉平靜地仰起臉看他:
「所以呢?」
顧裴司眼底里都是難以置信,「我為了趕回去跟你解釋,出車禍斷了腿!」
「你個小沒良心的,一句關心都沒有嗎?」
我有些煩躁,也不知道陸戈有沒有遵醫囑好好冰敷韌帶。
顧裴司又大嚷:
「你竟然還走神!」
「你是不是喜歡上陸戈了!」
「好啊,姜雪說你傍上陸戈了,我還不信!你竟然……」
我打斷顧裴司:「那你,現在,還要,跟我,結婚嗎?」
顧裴司顧左右而言他,「那,那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如果你是真的愛我,為什麼不衝破一切困難重重來找我呢?!」
「你根本就不愛我,才會被那三言兩語就嚇退!」
「姜雪說得對,你對我的愛根本就經不起考驗。」
原來那是一場考驗啊?
意思是,如果我通過了考驗,為他尋死覓活,他就會大發慈悲地突然出現在我面前。
再哄我幾句,我就會歡歡喜喜跟他結婚,是嗎?
好險,如果沒有撞見陸戈跟他視頻,我真的會這麼做。
我心有餘悸。
顧裴司還是了解我的。
他臉色發白,雙手攥得失去血色:
「你,你這一臉慶幸是怎麼回事?」
他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嗓音發啞:「許詩予,你真的不要我了?」
「我都說了,那只是一場考驗,一場誤會。」
「他們嘴賤,我已經教訓過他們了。」
「你,別不要我。」
跟有些人談過,真的是案底。
他又不是什麼垃圾,說什麼要不要的。
可顧裴司怎麼說都不肯回國。
姜雪知道他來了,也不肯走。
陸戈也在滑雪場旗下的酒店住下了。
一下子來了三尊大佛,師兄戰戰兢兢。
見顧裴司瘸著腿都要接我上下班,他更害怕了,不得不調了幾個人貼身跟著顧裴司。
本來春節就是滑雪場的旺季,人多得很,大家都很忙。
我惱怒他給師兄添麻煩,惱怒他宿舍樓到雪場就兩分鐘的距離也要送。
卻也沒有辦法。
又氣又急的幾天後,直接就病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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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昏沉沉地夢到了小時候。
酗酒的繼父將我往衣櫃里一丟,抽出衣架往死里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