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發前我還在想,我突然出現將紅繩給你,你會是怎樣的表情呢,是不是會很意外,很驚喜,很高興。
「可我到了校園裡,怎麼都聯繫不到你,我在烈日下盲目地走,一遍遍給你打電話,直到看到有學生進實驗室,才悄悄跟在身後進去,然後我看到了什麼?」
他愣住,似乎想起來了什麼。
「別說了,」陸放的一滴眼淚砸在地上,「別說了,清梨。」
我嘆了口氣,「我看到了你將手放在了李純熙的頭上,那個我本想親手戴上紅繩的手,在摸著另一個女生的頭。
「甚至後來,我提了分手,你還只覺得我在鬧脾氣,因為你無暇顧及我的想法,忙著安撫另一個更委屈的女生。」
「對不起,對不起,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我真的沒打算和她在一起……」
「太晚了,陸放。」
「不晚的,我這一年都來南市,我明年考研,不用你考過去,我考過來,我們再也不分開了。」
「我們已經分手了。」
「你又沒找新的男朋友,我們還可以在一起的啊,清梨,你給我個機會……」
「誰說我沒有找男朋友?」我打斷他。
他的身體,一下子滯住。
我推開他,看向不遠處,笑:
「師兄,你來了。」
16
一陣冷風吹來,陸放本就不好看的臉色,更加慘白。
師兄走過來,「抱歉啊梨梨,我來晚了點,路上看到烤紅薯,想起你愛吃。」
他從懷裡小心翼翼掏出紅薯,「應該還熱著。」
我笑:「你傻不傻,也不嫌燙。」
師兄轉向陸放。
「這位是……」
我淡聲:「高中同學。」
陸放猛地一滯。
「這樣啊,」師兄笑,「你好啊,我是梨梨的男朋友,祈慎。」
「怎,怎麼可能?」陸放愣住,「你怎麼可能有男朋友?」
「她怎麼就不能有男朋友了?」祈慎皺眉,「同學,你對我女朋友說話客氣點,我女朋友連續三年都是學校表白牆第一名,暗戀她、喜歡她、追她的人不知有多少,她是我們學校最受歡迎的女神。」
我揪了揪他的衣服,示意他有點過了。
誰知他看了我一眼,繼續:「你看,她還特別謙虛,不讓我夸,不光長得漂亮,能力強,性格還好,品德更好。」
「其實一開始我也只是暗戀她,可她前男友瞎了眼,居然和她這樣好的女孩分了手,」師兄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同學你說句公道話,她前男友是個瞎子沒錯吧?」
陸放張了張口,卻說不出話來。
「走吧,我們去那邊走走。」我和祈慎說。
拉著祈慎走了好遠,回頭時,陸放還呆呆站在原地。
「我這臨時演員還不錯吧?」祈慎挑眉。
我笑笑:「師兄,謝謝你。」
「和我客氣什麼,況且……」他轉頭,輕咳一聲:「這活,我愛接。」
「不光是這件事,」我將紅薯分給他一半,「其實我知道,是你告訴師門,說我分手了心情不好,讓大家都哄我開心。」
他愣了下:「啊,這麼明顯嗎?」
「是啊,」我笑了,「我又不傻,怎麼可能我一分手就突然冒出來那麼多喜歡我的人,那些人都是你和我室友安排的吧,你們知道我不是個會隨便答應別人的人,這樣安排,是為了讓我早點走出來。」
曾經一次,我忘記帶書回宿舍,聽到了室友幾個低聲聊天。
「清梨昨晚是不是又蒙Ṭúₗ著頭偷偷哭了?」
「我也聽到了,今天咱們帶她出去玩吧,散散心。」
「祈師兄那邊安排的花到了嗎?」
「到了到了,一會兒我下去拿。」
那天,我在門外,淚流不止。
我一直以為自己隱藏的很好。
分手後,我平靜地學習、考試、社交、休息、玩樂。
我以為沒人會發現,其實我並沒有表面那麼洒脫,其實我在經歷著分手的陣痛,我很沒用,在一段長達 6 年感情的剝離過程中,我其實很難過,很難過。
但他們卻都發現了,並用我毫無察覺的方式,努力幫我走出來。
我看向祈慎,「我現在是真的走出來了,所以其實你們可以不用特殊照顧我了。」
「不是啊,」誰知祈慎道,「清梨,你為什麼覺得你不會有那麼多人喜歡?」
我怔住。
「你性格好,為人坦蕩獨立,愛幫助人,總是以最大的誠意待人,你為什麼會覺得,他們說喜歡你,是假的呢?
「也許並不是每份喜歡都是愛情,但大家都喜歡你,這點你絲毫不用懷疑。」
「原來獨立是優點嗎?」一陣風吹來,我眼有點酸,「我還以為,我這樣的性格並不招人喜歡,只有會撒嬌,會示弱,才有人心疼。」
祈慎默了下,嘆氣:「清梨,不是所有男人都愛救風塵和當救世主,我就喜歡你這樣的,我喜歡能和我並肩而行的愛人,而不是一個需要我拯救的廢物。」
我瞪大眼睛看向他。
「啊……」他不好意思地笑笑。
「你看,你就是這麼招人喜歡,讓人一下沒控制住,就表白了。」
17
那之後,祈慎繼續扮演著我的男朋友。
因為陸放沒有離開。
也不知是不是有了競爭對手的刺激,他對於挽回我這件事,竟然無比執拗且執著。
「我們 6 年,我不信比不過你們幾個月的感情。
「清梨,你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證明給你看,我真的不比他差。」
我不理他,他就無時無刻不出現在我的生活里。
每天送來的鮮花。
定時送來的牛奶。
還有信箱裡每日一封手寫的情書。
他說,他會把過去三年欠我的,都補給我。
可我明明已經不需要了。
如今所有他深情的行為,在我看來,都是困擾。
這天,我和師兄從外面剛回校,陸放居然又等在校門口。
「清梨,給我五分鐘吧,好不好?」他哀求道,「我有話和你說。」
「陸放,你再這樣,我報警了。」
「清梨,我今天真的有很重要的事和你說,」他急急地展開掌心,「你之前給我編的紅繩,我也學會了,我編好了……」
「師兄!」
我回頭,居然是李純熙。
Ṭųⁱ她雙眼紅紅,「師兄,你是不打算回學校了嗎?你畢業證也不要了嗎?她又不喜歡你,她已經有新的男朋友了,你到底還要執迷不悟到什麼時候啊?」
「你來幹什麼?」陸放沉著臉,卻又著急轉向我:「清梨,我不知道她來,我真的和她已經沒有聯繫了。」
「她到底有什麼好啊?!師兄,你真的不要我了嗎?我明明才是最愛你的那個人啊!」
陸放怒吼:「你給我閉嘴,我一秒都不想看到你!」
李純熙愣住,看向陸放,又看向我,突然猛地就向我衝過來。
「沈清梨你個不要臉的,腳踏兩條船,分手了還勾引他……」
一瞬間,祈慎迅速將我拉到身後,陸放也衝過來,擋在了前面。
李純熙衝倒了陸放,自己也沒站穩倒在了旁邊小販的移動餐車上。
一陣混亂。
餐車上不少鋒利的東西,她的大腿被劃了一個大口子,鮮血直流,坐在地上仰著頭哇哇哭。
陸放也受傷了,他的胳膊脫臼了,腿也傷了。
可他既沒有看李純熙也沒有看自己,只是呆呆地看著我。
「清梨。」他怔怔地叫,「看我啊。」
我根本無暇顧及他,因為祈慎為了保護我,也受到了點波及。
「怎麼辦?」我拉著他的手,心疼地看那塊蹭破的皮,「疼不疼啊?」
「清梨。」身後又響起陸放的聲音,「看我啊。」
「走吧。」我拉著祈慎,「我趕緊帶你去校醫院,這估計得打破傷風吧。」
祈慎笑著摸摸我的頭,「沒事,別擔心,小傷口。」
「沈清梨!」身後的聲音突然大了。
「看我啊!」他帶著哭腔。
一瞬間,仿佛時光重疊。
高中籃球場上,少年也曾高高跳起,帶著笑意叫我:「沈清梨,看我啊!」
可我會為那個籃球場滿眼是我的少年回頭,卻再也不會為現在的陸放駐足。
我拉著祈慎,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18
我最後,還是去醫院看了陸放。
因為他不肯配合治療,非要見我,給醫護人員添了很多麻煩。
我到時,他正懨懨地躺在病床上,看到我的那一刻,才整個人煥發出一絲生機。
「清梨,你還是在乎我的,是不是?」他紅著眼。
我搖搖頭,在病床邊坐下。
「陸放,你還記不記得高二時候,班裡有個女生說我偷了她的鋼筆,當時我筆盒裡確實有根和她一樣的鋼筆,一時很難自證。
「所有人都懷疑我時,只有你站起來說,沈清梨不是這樣的人。
「事後我問你為什麼,你笑著說,你的天平傾向我,從不需要理由。
「可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和李純熙,你不需要理由卻傾向的,卻變成了她。」
他愣住。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喜歡她,但我想要一份心無旁騖的愛情,而你已經給不了我了。」
我輕聲:「陸放,放棄這段感情,我的痛苦並不比你少,只是你沒有看到。」
那整夜整夜哭濕的枕頭,睡不著的午夜夢回,都是真真正正的痛。
「我來不是因為心疼你,是想告訴你,停止這些幼稚的Ţų₈行為吧,即便重新在一起,你真的覺得,我們還能回到從前嗎?」
他哭了。
「對不起清梨,都是我的錯,我該死……」
「其實我曾經啊,真的很恨你們兩個,」我有些釋然地笑,「我恨她,是因為她讓我的少年變心了,我恨你,是因為明明我這麼努力,你為什麼就不能也努力一點呢?
我嘆氣:「明明,異地三年都過來了,就差一點了。」
「現在呢?」他已泣不成聲,「你現在還恨我嗎?」
我笑笑:「現在啊,我放下了,不恨了。」
也不愛了。
19
陸放回去了。
李純熙因造成陸放和小販受傷,且損毀小販財務價值達 2000 元,被拘留了。
聽說李純熙哭著求陸放,可陸放卻不簽諒解書,反而給自己和小販都請了律師,要她做經濟賠償。
她出來後不再敢纏著陸放,又找上了另一個師兄。
那師兄的女朋友脾氣特別爆,直接把事在網上曝光了,上了熱搜。
「現在海城人人皆知有這麼一號人物, 我們學校出了這麼個敗類也真是倒了霉, 壞名聲。」胡心嘖嘖。
我聽說時,正在和祈慎下五子棋。
「還好你當時傷的不重, 要不我高低也得給你請個律師讓她賠償。」我道。
他輕笑:「所以你那天的緊張, 是演的嗎?」
我愣住, 迅速低頭,「該你出子了。」
他托著下巴笑:「嗯?我還以為苦肉計奏效,自己這臨時演員,終於可以轉正了呢。」
大四畢業後, 陸放沒有繼續讀書,而是回到江城,找了份工作。
後來每年我生日,都會收到一條匿名手工紅繩。
紅繩編的確實精巧, 可我已經不喜歡了,也不會戴。
研二那年, 我的左手重新戴上了戒指, 是祈慎給我定製的。
研究生畢業的那天,我作為學生代表上台演講。
下台後, 除了祈慎,還收到一束匿名花束。
「是誰送來的?」我問。
「剛才在門口一直看你演講的一個男生。」學妹道,「他留下花就走了。」
我放下花走出去,看到了正在門口抽煙的陸放。
不知道是不是社會的磨打,他比幾年前看著疲憊多了,下巴有一層鬍渣, 整個人都沒什麼精氣神。
看到我,他有些驚訝, 趕緊將煙掐了。
「畢業快樂。」他說。
「謝謝。」
「我不是故意打擾你。」他輕聲,「我開車來的, 一會兒就走, 想提提神。」
「一路順風。」
我轉身。
「清梨。」他又叫我。
我回頭。
「他對你好嗎?」
我點頭, 「很好。」
他沉默了下,低頭看向自己左手的戒指。
那個戒指, 已經磨得有些發光了。
「那就好。」
「師姐, 你怎麼跑出來啦?師兄找你呢。」禮堂里有人叫我。
「再見。」
「……再見。」他這樣說,卻還站在原地,呆呆地看向我身後的方向。
我轉身, 一愣。
師弟師妹還有我的室友同門們, 不知何時都已經聚在了禮堂的空地上,他們手裡拿著彩帶禮花炮,每個人面上都喜氣洋洋。
「這是……要過年了?」我有點懵。
「比過年還大, 是祈師兄要求婚啦!」他們笑個不停。
而眾人的中心, 祈慎也在笑。
我走上前。
他單膝跪地, 眼裡都是小星星。
「清梨, 從臨時演員到固定演員, 這一次, 我想要個終身演員的編制,你答應嗎?」
四目相對,我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流光愛意, 也看到了他眼中,驚喜的自己。
門外是誰,早就不重要了。
我笑著伸出手。
「我答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