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我回到店裡開始糾結。
蔣麗如果再次無證照打水光針,或者做其他醫美項目,我該不該阻止。
而且那些護膚品低於市場價,很有可能是假貨。
她坑李阿姨,我自然樂得看戲;但其他客戶無故受害,甚至可能因此毀容,我做不到袖手旁觀。
想起她在我耳邊的警告和她身上的傳染病。
我又嘆了口氣,繼續糾結。
外出找高人的大姐,請回來兩串五帝錢掛在門上,又在前台擺了只貔貅。
李阿姨不樂意了。
叉起腰在我的店門外破口大罵。
我倚在門邊,笑眯眯的重複她說的話:
「我的店鋪,我愛怎麼布置就怎麼布置,誰也管不著。」
把她氣得差點原地起飛。
蔣麗把她勸了回去,向她保證她們生意一定比我好。
接下來的大半個月,因為她們低價策略,我店裡的新客戶寥寥無幾,連老客戶都跑了一些。
我的確每天都在虧本。
李阿姨每次看見我都揚著頭,身上、臉上五彩繽紛,像只驕傲的公雞。
不過,在她們開業近一個月後,往對面去的人又開始回流。
蔣麗為了高額利潤,真的在賣貼標的假產品,只是真假混著銷售,一般人光查條碼很難分辨。
我立即開會統一話術,要求員工教會所有進店客戶分辨假貨。
店裡的生意慢慢好轉起來。
可沒幾天,來了四個廣場舞阿姨。
開業那天我見過她們,是李阿姨的朋友。
我好說歹說,她們都不肯離開。
還用投訴到商場和在店裡鬧威脅,硬要我給她們試護膚品。
我看了一眼監控位置,把她們引到攝像頭底下。
10
第二天,這四個阿姨帶著一群人,跑到店門外鬧騰開了。
「大家都來看看吶!這家店是黑店,我們昨天過來試用護膚品,晚上回去臉都爛啦。」
「夏冰,你必須先賠我們每人三萬塊醫藥費、營養費和精神損失費,治不好我們再來找你。」
瞬間引來不少人圍觀。
李阿姨靠在對面的門框上看戲,別提多得意了。
我早料到會有這麼一出。
她們試用的產品、用到的工具,我全部都監控底下拆封,並且交代所有人不許碰,現在還擺在她們坐過的化妝檯前。
上手之前,我還給自己的手做了嚴格消毒。
我站出去揚聲說:
「我保證所有產品都是正規合格產品,你們要到消協或者行政投訴,我也隨時恭候檢查。」
「私下協商你們想都別想,我會要求廠家介入,申請仲裁和訴訟。」
「但在此之前,請你們出示醫院證明等相關證據。」
她們沒想到我會這麼硬氣,面面相覷後,扔下一句讓我等著,走了。
我主動報警備案,上交所有證據。
當晚,商場的人都走光了,我還在店裡一個人生悶氣。
宋雲飛竟然鑽進來,覥著臉往我身邊湊:
「夏冰,你一個人假裝堅強,很辛苦吧?」
「女人還是得找個男人依靠的,只要你答應跟我復合,我就讓我媽收手,怎麼樣?」
我瞄了一眼默默工作的監控,故作嬌嗔掃了他一眼:
「宋雲飛,你都要結婚了還要我跟你復合,想讓我當三嗎?」
「還有,讓李阿姨收手是什麼意思?難道那幾個鬧事的人是她叫來的?」
11
宋雲飛把食指放在嘴邊,做出自以為很迷人的表情:
「話別說那麼難聽嘛,男女之情只要你情我願就可以了。」
「至於那四個阿姨,也是她們自己愛占小便宜又貪心。」
我順著他的話往下問。
估計他覺得,我已經默認做他的小情兒,把事情直接倒了出來。
原來,那四個阿姨總愛在蔣麗那占小便宜,蔣麗和李阿姨一商量,給她們用了三無產品。
第一次過敏後,找過去算帳,李阿姨給她們出了來我店裡訛錢的主意。
昨天在我這試完護膚品,回家又用了那些三無產品造成過敏。
宋雲飛說完這些,攤開雙手:
「該說的我都說了,你也該有所表示了吧?」
不知道他哪裡來的自信,讓我投懷送抱。
我越過他,把手指放在緊急報警器的按鈕上:
「謝謝你特意過來跟我說這些,現在請你離開,否則我立馬報警。」
「作為回報,我也給你提個醒,你和李阿姨平時我注意點,最好儘快去醫院做個全身檢查。」
宋雲飛臉色變了幾變,眼底有一閃而過的陰鷙。
多半認為我讓他上醫院,是在陰陽怪氣。
最後他什麼也沒說就走了。
我把門鎖好又檢查一遍。
背上出了一層冷汗,越想越緊張。
宋雲飛母子都不像正常人,蔣麗身上又有傳染病,精神狀態也好不到哪去。
離他們三個這麼近,牽扯還越來越深,萬一他們哪天想報復社會,搞不好先拿我開刀。
我哪個都惹不起。
再心疼投入的裝修錢,也得趕緊搬走才行。
我乾脆家也不回了,直接查起其他地方的商鋪。
12
天亮後,那四個阿姨帶著醫院的診斷證明,再次過來鬧事。
我拿出宋雲飛的錄音播放:
「你們的事我不想參與,但如果再到我店裡鬧事,就別怪我起訴你們惡意誹謗誣陷。」
她們面色訕訕說是誤會,鑽進了蔣麗店裡。
對於客戶的疑問,我只是私下給聽錄音,並沒有選擇公布。
店子生意因此造成的影響,我表面上也沒有繼續追究。
我不想在搬走前引爆那三顆隨時會炸的炸彈,可良心上又過不去。
只好悄摸摸找了在外省的朋友,幫我投訴蔣麗和李阿姨店裡賣假貨。
她們店鋪很快被調查,沒收假貨、罰款。
我以為,宋雲飛知道錄音的事會來找我算帳,做足了準備也沒見他來。
連李阿姨都很少到對面店鋪來。
護膚品過敏風波平息得有些奇怪。
我迅速定下新店的選址,還高價多請了師傅加快速度。
但沒想到,才過又了半個多月的時間,我還沒來得及搬走。
李阿姨先衝到我店裡,瘋一樣的抓住我問:
「蔣麗呢?你以前認識她,給我把她找出來。」
她瘦了一圈,只是看起來有些不協調。
整張臉上遍布密密麻麻的疹子,有些泛紅流膿,有些青紫連成一片。
下巴處還有一塊窩進去的地方。
看起來噁心又恐怖。
這些應該是水光針和溶脂針出問題造成的。
可我沒發現她們店裡有做這兩項醫美的跡象啊。
李阿姨跟蔣麗在一起生活了兩個多月,說不定已經被傳染了啥毛病。
她皮膚有破損又靠我這麼近,我是真的害怕。
「阿姨,你先別激動!」
「蔣麗以前跟我也不熟,她可討厭我了,你們在對面開店這麼久,我和她也沒有走動過對不對?」
「你先放開我,發生什麼事了?能不能報警,讓警察找她?」
13
我儘量把聲音放輕放平。
李阿姨聽完我的話,好像突然回神。
「對對對,報警,我要報警把她抓回來。」
趁她往身上摸手機的功夫,我後退幾步跟她拉開安全距離。
警察很快來了。
就在我和李阿姨店鋪中間的過道問詢。
李阿姨哭哭啼啼講半天,我才搞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她們店開業以來,進貨渠道和店鋪資金、日常管理都是蔣麗負責。
李阿姨什麼也不懂,只管往店裡拉生意,什麼廣場舞夥伴、左鄰右舍的,全拉一圈。
還搞出老帶新給回扣的政策。
蔣麗讓這些阿姨們辦卡,化妝品、護膚品預存。
另外推出了瘦身、變美協議,,每份協議八萬元起步,贈送終身化妝和身材管理。
在家裡給她們私自打水光針、溶脂針。
起初做的效果還不錯,李阿姨也親身實踐,引得那些阿姨們紛紛心動。
漸漸有人加入,有拉新回扣的加持,像微商拉下線似的,雪球越滾越大。
「天殺的蔣麗啊!她前幾天跟我商量再開一家醫美機購,說要購買專業器械,把錢全拿走了。」
「昨天還跟我視頻,給我看機器優惠政策,又叫我打兩百萬過去。」
「我好不容易才湊了一百多萬給她,全部身家都全搭進去了啊。」
「她跟我說好今天一早回來,結果人沒見到,微信把我們都拉黑了,電話也註銷啦。」
李阿姨哭得眼淚鼻涕一大把,那張可怖的臉變得更加讓人無法直視。
話說得斷斷續續,但警察和我都聽明白了。
難怪,我沒有發現她們做這些項目的跡象,賣假貨被查後她們也不怎麼到店裡來。
我思忖間,宋雲飛匆匆跑了過來,氣急敗壞跺著腳:
「媽,我按蔣麗之前說的家庭住址是假的,那個小區根本沒有人認識她。」
李阿姨聽得雙腿一軟。
乾脆原地坐下哭天搶地,拉住警察褲腿求他們作主。
中年警察蹙緊眉頭:
「你們說的這個蔣麗,到哪裡去購買器械了?」
14
「蔣麗,蔣麗她……」李阿姨頓了頓,拍起了大腿,「她出國啦,去了H國,還是我幫她買的機票,哇……」
這下哭得更響了。
警察也覺得棘手,跨國案件處理起來很麻煩,蔣麗未必會老實留在H國,追逃更是難上加難。
「先立案調查。」
宋雲飛像失了魂似的,半晌後倒是想起我來。
「夏冰,你認識蔣麗的時間長,你知不知道怎麼找到她?」
我摸出手機,遞給警察。
當場翻遍聊天記錄。
好幾年的記錄也不過幾頁,其中蔣麗發的多數還是群發的廣告,或者求贊類消息。
我則是從沒主動發過任何一條消息。
「我跟蔣麗真的不熟。」
宋雲飛不死心。
一把搶過我的手機,拔出蔣麗的電話和語音通話,同樣提示被對方刪除、電話關機。
警察把手機拿回來交到我手裡:
「感謝你的配合,如果你想起來有什麼遺漏的線索,請隨時和我們聯繫。」
我點頭,想了半天說道:
「以前在化妝學校時,有人組織到蔣麗家慰問,我試著聯繫一下當時的組織者,看能不能找到她家人。」
宋雲飛眼睛亮了,李阿姨也忘了哭。
這對母子,慘是真的慘!
但貪婪加奇葩,也算他們咎由自取。
我提供線索除了盡公民的義務,還希望他們善良點,別再找我麻煩。
蔣麗當時的家庭住址,很順利被我問到了。
宋雲飛母子跟警察回去立案。
事情很快發酵。
李阿姨的廣場舞夥伴們加上左鄰右舍,受害者全堵在她們店門口。
目測來了三十多人,裡面有小部分人跟李阿姨的臉一樣毀容了,還有些剛發紅起疹子。
叫囂著要李阿姨賠償,否則就送她進去踩縫紉機。
15
我店裡的年輕姑娘被嚇得使勁搓手臂。
「這些人怎麼會弄成這樣?」
我無奈搖頭:
「愛美沒錯,但起碼選擇正規機構啊。」
「醫療機構執業許可證,醫師資格證,醫師執業證書,美容主診醫師資格……這些一大堆證件,蔣麗一個都沒有,這些阿姨也敢找她做。」
「地點設在李阿姨家裡不可能沒人懷疑,可能還是聽信忽悠又受了拉新回扣的吸引吧。」
警察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