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後,我買了五盆回來。
謝洵連家門都沒讓我進。
他站在台階上,擋著門,略帶稚嫩的臉上全是不耐煩。
「我花粉過敏。」
「丟了。」
「你也出去,洗乾淨再回來。」
阿姨說,我出國之後,謝洵就開始養花了。
藍雪花花期長,十一月還在開。
謝洵當時拍了照,發了朋友圈,阿姨給他點贊了。
但我沒點。
我給他設了僅聊天。
原來不是真過敏啊。
我說:【還給他吧,我現在不喜歡了。】
19
一月初,我又回學校。
謝洵來送我,以哥哥的名義。
當著繼父的面,我拒絕不了。
但好在,今年不用跟他一起過年了。
除夕當天,下課後,許棲遲來接我。
我的公寓里做不了飯。
去他和朋友租的別墅里過年。
很多朋友都在。
大家在客廳玩牌。
許棲遲在廚房。
我圍上他的另一條圍裙,盤起頭髮,走過去。
「我幫你。」
「我會烤蛋糕。」
他垂眸看我,低低地笑了。
拈起一顆洗乾淨的草莓,送到我唇邊。
「那先幫我嘗嘗。」
我咬了一口,酸甜的汁水在嘴裡溢開。
「好吃。」
許棲遲端了一個玻璃碗過來,碗里都是洗乾淨的草莓。
拿這個考驗我嗎?
我捧著碗,抬頭看他,老實巴交:「我真是來幫你幹活的。」
他笑著說。
「嗯,我知道。」
「去那邊吧。」
那邊是一張做甜點的長桌子。
乾淨又精緻的廚具和食材擺得整整齊齊。
像過家家的玩具。
20
許棲遲做了十幾道菜。
我烤了草莓味的紙杯蛋糕。
大家都玩得很盡興。
深夜,他送我回家。
今夜,我喝了點酒,臉頰紅撲撲的。
沒醉,但想借著這點酒意跟他撒嬌,說話都變成夾子音了。
到了樓下。
車門打開,外面的冷風吹到臉上,有些冷。
許棲遲為我系好圍巾,戴上毛茸茸的帽子,扶我下車。
我牽著他的手,踩在厚厚的雪上,故意走得慢悠悠的,還搖搖晃晃。
積雪還沒有掃掉。
白茫茫一片。
我沒看清台階,差點踩空。
許棲遲伸手摟住我的腰,將我撈了回去。
離得很近。
我差點碰上了他的鼻尖。
他膚色很白,但現在,臉有些紅,像染了顏色的白瓷。
很好看。
我覺得時機合適了,輕輕拉著他的袖子,鼓起勇氣,踮起腳,吻上去。
夜色沉沉,路燈散發出微光。
吹過來的風是冷的。
但他的臉很燙,呼吸也灼熱。
這個吻結束。
我滿臉通紅地把頭埋進他懷裡。
許棲遲用手托住我的後腦勺,發出很輕的笑聲。
我偏過頭,不好意思地睜開眼。
目光一滯。
有個穿黑色大衣的路人,遠遠地站在樓下。
靜靜地看著這一切。
是謝洵。
21
我和許棲遲黏黏糊糊地告別。
走進樓道。
謝洵快步地走向我,帶著一身的寒氣。
他不知在外面站了多久,黑色的短髮上落了雪粒。
他知道我公寓的地址。
媽媽有時候會和我在客廳打視頻,誰也不避。
我也不會想到,他竟會在這種時候,一個人悄無聲息地來這裡。
四目相對,我們同時開口。
「除夕快樂。」
「你怎麼來了?」
謝洵道:「來看你。」
我與他錯開目光:「我很好。」
他下頜線緊繃,喉結艱難滾動:「對不起。」
也是很無厘頭的話。
為了哪件事道歉?
嘴是租來的,多說幾個字會加租金。
我沒說話。
他頓了頓,看著我的臉,兀自解釋:「我沒有碰過李遙知。我只是想知道你的態度。」
「你不像她,是她有些時候裝得像你。」
是那件事啊。
我說:「好的,知道了。」
「別再提了。」
他不知是生氣還是難過,垂下眼,靠在牆上。
蹭到了牆上的灰。
「他就讓你住在這種地方?」
「認識他之前我就住這裡了。我自己挑的公寓。我挺喜歡這裡的。」
他自嘲地笑了笑。
「你出國前,李遙知跟我吵過一架。」
「她趁我聽網課,偷看我的手機,看見了我給你的轉帳。」
「這幾年我都沒算過。還是她有耐心,一條條加起來,一百多萬。」
「她哭了,她說我根本沒喜歡過她。」
「畢竟,錢在哪裡,愛就在哪裡。」
說到最後,他的尾音有些發顫。
我想偏了。
「所以你要把錢要回去嗎?」
他給我的,加上出國之前的那五百萬。
我都還得上。
不然我還不會收。
我初中就有出國的想法了。
不過我媽更希望我讀研再出去。
錢也是早就準備好了。
謝洵嗓音喑啞。
「你怎麼會這麼想?」
「給你的就是給你的。」
我有些沒耐心了,目光亂瞟,開始數地上的磚。
「那你說這個做什麼?」
他沉默片刻,垂落的睫毛微微顫動,指尖深深嵌入掌心。
「錢在哪裡,愛就在哪裡。」
「這話你也是說過的。」
「年嘉。我喜歡你,這麼多年,你沒察覺過嗎?」
他哽住。
22
以為對方喜歡自己,是最大的錯覺之一。
我與謝洵認識的時候,他已經過了喜歡誰就會欺負誰的幼稚年齡了。
高中時期,我有察覺。
但他陰晴不定,讓我很難相信其中有一絲喜歡。
我搖頭。
「那我比較貪心。」
「我既要很多很多錢,又要很多很多愛。」
「你對我太差。我還以為, 你給的錢是精神損失費。」
他閉了閉眼。
「我只是難以開口。」
「我一直覺得,我該討厭你的,該讓你滾的。我不敢說喜歡, 不敢讓你再在我眼前晃。」
時間不早了。
我有些困, 打了個哈欠。
因為他在邊上,始終沒按電梯。
「好吧。」
「你走吧,我要上樓了。」
謝洵眼眶微紅:「我坐了很久的飛機來看你。」
「你......甚至不留我坐坐?」
我想起之前李遙知發給我的那篇小作文。
摸出手機,聲情並茂地朗誦了起來。
「我有對象了。我們是沒有血緣關係的兄妹,更應該保持距離......」
用魔法打敗魔法。
終於把失魂落魄的謝洵送走了。
23
許棲遲還是知道了我和謝洵的事。
戀愛一年, 我特地挑了個謝洵不在家的日子, 帶他去見我媽。
沒想到,謝洵看見阿姨發的買菜朋友圈,開了兩個小時的車,從學校趕回來了。
吃飯時, 我坐在許棲遲邊上, 下意識地和他撒嬌。
「哥哥,我想喝果汁。」
他自然地拿起我的杯子, 給我倒。
謝洵也起身了。
又空著手坐下了。
許棲遲看著他,帶著歉意一笑。
打趣兩句便能過去的事, 謝洵卻冷了臉。
他撂下筷子。
「什麼稱呼都能當作你們之間的情趣嗎?」
許棲遲怔了一瞬。
長輩在場, 他垂眸, 溫和地說:
「抱歉, 是我沒有分寸。」
這頓飯沒有好好吃下去。
我罵了謝洵。
「又發什麼瘋?和你有關係嗎?」
我很久沒叫他哥哥了。
他也沒讓我把他當哥哥。
這麼稱呼對象又怎麼了。
我第一次這麼吼人,繼父和媽媽都嚇了一跳。
謝洵愣住了。
他面上掛不住,一句也沒回嘴, 埋頭吃飯。
面前的湯越喝越多。
是他突然落淚了。
繼父又嚇了一跳。
謝洵抹了把眼角, 起身, 走了。
許棲遲只知道我有個繼兄。
繼兄脾氣不好,人瘋錢多,在家肆意妄為, 誰的面子也不給。
其他的, 一概不知。
飯後, 在院子裡散步的時候,我跟許棲遲坦白了。
也不能用坦白。
我沒做錯事情, 但說出來的話可能會讓他不高興。
待會兒可能要哄他一下。
我抬眼,悄悄觀察他的臉色。
眉峰微微壓緊。
我小聲開口:「你生氣了?」
他說:「嗯。」
果然生氣了。
我鬆開他的手, 捏著自己的袖口,想著說點什麼。
他重新牽住我的手,十指相扣。
偏過頭, 無奈地看我。
「不是生你的氣。」
生謝洵的氣。
太懂得生什麼氣了。
達成共識。
24
不管謝洵了。
生活還是照舊繼續。
假期結束,我回到學校。
在階梯教室上課, 去參議院圖書館寫論文, 去找許棲遲吃飯。
他真的情緒穩定,還很會照顧人。
像人夫。
後來我準備讀研。
眼眸濕漉漉的,像受驚的鹿。
「晚—」謝洵在我的人生中占據的比例越來越少。
我有次看見阿姨收拾他的書房。
她收拾出一摞紙。
都是登機牌, 去倫敦的。
不知道在感動誰。
很不巧。
我換了房子,學校人又多,他去了那麼多次,都沒有與我偶遇。
聖誕節前, 我收到了新學校的 offer。
新學校比我的本科學校更好。
身邊有合適的人,眼前有光明的前途。
且長凌風翮,乘春自有期。
—完—
晚川
備案號:YXXB6e45W55Ja0c9BpnbzhW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