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後脊樑直冒冷汗,生怕一開門看見爛得流湯的屍體。
然而,當王立仁撬開門後,屋內並沒有出現讓人作嘔的一幕,反而一切正常,甚至還有點小溫馨。
「有屍臭!」徐瑤懷孕後對氣味特別敏感。
老王翻了個白眼:「下水道反味罷了。」幾個馬屁精點頭哈腰說對對對。
我以前來過牛哥家,但從來沒有仔細看過。
我不敢相信一個獨居的單身男人的屋子竟然極為整潔。
家裡的陳設不算舊,每一樣都保養得很好,可以說是復古。
第一間臥室是 80 年代風格,第二間是 90 年代的風格,第三間主臥又來到了千禧年。
扭頭再看向客廳,按摩椅、空氣凈化器、掃地機器人,又完全是現代風格。
一瞬間,穿越時空的感覺撲面而來。
牛哥家的陳設完全是按照博物館的展館樣式裝修的!
我有一個大膽的推測!
牛哥壓根就不住在這裡!
我腦子不斷翻湧,突然有人嚎了一嗓子:「大家快來閣樓看看,這裡有個巨大的模型!」
眾人連忙上了閣樓,我路過廚房時,一台老式冰櫃「嗡嗡」響得人頭皮發麻,那臭味似乎更明顯了。
徐瑤死死拽住我的胳膊:「牛哥肯定在裡頭!」
都說真相永遠是層窗戶紙,那現在我和牛哥就隔著一道冰櫃門!
櫃門縫結著白霜,隱約能聽見冰層「咔咔」生長的聲音。
我似乎能看見凍成碎渣的牛哥,蜷縮著身子。
我剛要伸手,王立仁幽靈似的冒出來,一把按住我的手:「找什麼呢?證據?還是牛哥?」
我和徐瑤驚恐地看向他。他笑得很得意,猛地一下掀開了櫃門。
冷氣糊了我們一臉,空蕩蕩的冰櫃里什麼都沒有!
他看著我們吃驚的表情,很享受這個過程,本來他還想跟我們玩玩。
但他等不及了,等不及看見我們落敗的表情。
「大家要是覺得模型好看,就找人搬到公司展覽廳去。」
王立仁撣了撣袖口沾的紅漆,和牛哥家的茶几掉漆一個色號。
幾個人還沉浸在模型帶來的震撼當中,說著無關痛癢的發現。
他輕輕哼了一聲,露出不屑的表情,其他人好像跟商量好的一樣,默契地起身離開。
離開牛哥家後,叫人換了一把新鎖。
返回公司的路上,老王一個人下車去派出所報了警。
第一回合還沒開打,我們就吃了悶虧。
我原以為徐瑤捏著王立仁把柄能占上風,沒想到他壓根沒當回事。
夜裡十點,王立仁約徐瑤在青江公園見面。
立春都過了,青江還凍得梆硬,冰面時不時「咔啦」裂兩聲,跟催命符似的。
王立仁夾著雪茄,火星子在黑夜裡忽明忽暗。
「沒找著我殺牛哥的證據,很失望吧?」他伸手掐徐瑤的臉蛋,像逗弄寵物店櫥窗里的貓。
徐瑤嫌惡地扇開嗆人的煙霧。
「鬧夠就收手。」他吐出一口煙圈,「或許我們還有談判的餘地。」
「三百萬?」徐瑤冷笑。
「三百萬?」老王突然哈哈大笑,「財務部小張去年流產,特需病房住三天才花兩萬八。」
他彈了彈煙灰,「你這肚子鑲金了?」
徐瑤轉身就走,細高跟踩在地磚上噠噠作響:「老王,咱們下回見真章!」
她回來後,我聽著對話錄音,心直往下墜:「不是說好兩百萬?怎麼又變成三百萬?」
「你的那份不想要了?」徐瑤倚著窗台磨指甲,月光把她的影子拉成把尖刀。
「談判最忌諱臨時坐地起價,只會讓老王更惱火!」
「急什麼,殺手鐧還沒亮呢。」
我隱隱不安,總覺得事情正在失控。
遠處青江冰面又傳來悶響,聽得人心慌。
徐瑤從保險柜抽出文件,左手始終護著小腹。
懷孕三個月的肚子本該顯懷,可她裹著收腰風衣愣是看不出端倪。
直到她解開腹部的一個紐扣後,黑色打底衫下才露出點不自然的隆起。
「別瞅了,真懷了,我們是同盟,不會騙你的。」她啪地把文件摔在桌上,「子宮後位,醫生說崽子貼著脊梁骨長的。」
我翻開泛黃的房產證複印件,2018 年的過戶記錄刺得眼疼——牛哥居然把整棟寫字樓轉給了「春芽殘障兒童基金會」。
徐瑤染著紅指甲的手指戳在最新公證書上:「瞅瞅,去年基金會法人換成了誰?」
「王立仁」三個字被她念得像淬了毒。
我後脖頸直冒冷汗,突然明白老總最近為啥瘋狂回購股份,連另一個老員工手裡那 0.01% 都不放過。
「拍下來發群里!」徐瑤突然搶過我手機,「讓大夥看看牛哥這八千萬的大樓揣在誰兜里!」
我一愣,連忙撲過去搶,但徐瑤直接把肚子頂在我身前。
「牛哥給你帶三年早飯喂狗了?他替你扛下兩千七百萬合同爛帳時,你可是跪著說下輩子給他當牛做馬的!」
就在我還想掙扎的時候,群里瞬間炸出 99+消息。
財務小劉甩出基金會免稅證明。
技術部小王扒出牛哥行車記錄,最後三十條目的地全是王立仁的私人山莊。
但蹦出的另一條消息,讓我徹底癱在椅子上。
凌晨一點,王立仁發起視頻會議,只見螢幕里,他坐在律所會議室,身後站著倆律師,活像黑白無常。
「剛才陳傑和徐瑤在群里散布偽造的捐贈證書,念在同事一場……」他敲了敲委託書,「明早只要向我認錯的員工,既往不咎。」
群里死一般寂靜,不知是嚇死了,還是在觀望。
這時,徐瑤突然抄起座機按了免提,社保局的機器人聲在辦公室炸響:「牛思鄉,參保狀態已停繳……」
我低呼一聲,王立仁太貪財了,這點小錢都要省,看來牛哥真的凶多吉少!
緊接著,她唰地掀起衣擺,青白肚皮懟到攝像頭前:「王總,胎兒二十周就能抽羊水做親子鑑定,您猜他出生時能不能趕上領生育津貼?」
我這才看清她微微隆起的肚子,還有一道淺淺的妊娠紋。
視頻那頭,王立仁的臉瞬間扭曲起來。
徐瑤沖我挑眉一笑。
這瘋婆娘居然賭贏了!
王立仁和徐瑤第二次約在青江公園見面。
此時的青江冰面已經裂開,形成蛛網般的紋路。
徐瑤踩著細高跟來找我,眼尾亮片在路燈下晃得人眼花。
「像不像我們第一次在年會偷情?」她轉了個圈,香水味混著江面的腥氣撲面而來。
「老王鬆口給三百萬了。」她突然攥住我手腕,指甲掐進肉里,像是在報復我之前對她沒有信心。
「但他反覆問我手裡還有沒有備份證據,你說這老狐狸是不是慫了?」
我暗暗鬆了口氣,心裡的石頭落了半塊。
我們癱在江邊長椅上,她靠著我肩膀畫著「$」的符號:「等錢到帳,先給我弟打十萬。」
我詫異地轉頭,她笑得比哭還難看:「那傻逼欠了十萬網貸,沒有能力還,人家都把電話打到他單位了,我媽絕食逼我掏錢。」
江風突然大起來,她的聲音散在風裡:「小時候家裡燉只雞,雞腿永遠是我弟的。後來我拚命掙錢,他們把我當提款機……」
她摸出手機給我看聊天記錄,最新一條是她媽發的語音:「你要逼死親娘就直說!」
「上周我媽宮頸癌住院,我心疼她,又打了十萬。」她突然咯咯笑出聲,「整整十萬吶!結果你猜怎麼著?我媽轉頭就給我弟買了輛車!」
她笑著笑著咳出淚花,「這次拿到錢我就斷絕母子關係,公證書我都寫好了,我要去三亞住海景房,讓他們抱著車鑰匙溺死吧!」
我沒有心情聽她說的話,眼睛盯著手機里 27 個未接來電,催債的、銀行的、老家的。
江面突然「咔嚓」裂開一道縫,我心裡一顫。
徐瑤還在暢想馬爾地夫的夕陽,而我滿腦子都是催收員那句:「今天不還錢就給你老家寄花圈。」
話沒說完,遠處再次傳來冰層斷裂的轟鳴。
我們嚇得同時跳了起來,徐瑤的高跟鞋卡進地磚里。
她狼狽地單腳蹦著,卻還在笑嘻嘻地說:「你看,連冰都給我們放禮炮慶祝呢!」
送她回家的時候,她突然握著我的手。
「陳傑,我這輩子如履薄冰,這次終於可以走到對岸了……」
我愣了,但還是說了句恭喜。
王立仁約我在天台見面,他要策反我。
天台的風跟催命鬼似的,把他那身高級西裝吹得嘩嘩作響。
他站在護欄邊上,皮鞋尖懸在半空晃悠,活像站在懸崖邊逗弄獵物的禿鷲。
「知道為啥選這兒嗎?」他扭頭沖我笑,金絲眼鏡反射著冷光,「站得高,連人心裡那點蛆蟲都看得清清楚楚。」
我攥著欄杆沒吭聲,看著他西裝袖口露出的百達翡麗錶盤,這表夠買我五年陽壽了。
「給你算筆帳,」他突然掏出手機念,「2019 年 4 月報銷差旅費 12 萬 8,2020 年……」
我後背唰地濕透了,他報的數比我記帳本還准。
「統共 136 萬 5 千 6。」他手機鎖屏聲「咔嗒」一響,「3 年至 10 年有期徒刑。」
我腿肚子直轉筋,被風吹得有些站不穩。
他卻搭著我肩膀樂:「慌什麼?這點錢還不夠我養條賽級藏獒。」
「不……不慌……」
我一時語塞,只能愣愣地看著他。
人一旦有了錢,那種壓迫感就像長在身上一樣,自然而然地散發出來。
他仔細想了想,覺得與其把 300 萬給徐瑤,不如給我,因為我的性價比比她高。
而徐瑤的存在價值除了替公司背鍋,也僅剩下那一文不值的生育權。
只要我放棄徐瑤,300 萬立馬到帳!
我猶豫了。
這次,我猶豫的理由竟然是在考慮徐瑤的感受,而不是銀行的催貸。
那種感覺,就像突然間我發現自己還長著良心!
王立仁看見我的反應瞬間怒了,他拽著我往天台邊緣挪,我死命往後縮。
「知道什麼叫資本永不眠嗎?它連你的良心都能啃出骨髓味!」
他一把卡住我的脖子,另一隻手按住我的臉,指甲都快掐進我肉里。
「陳傑,你睜眼看看!整個 CBD 最高的樓!下個月咱們就去納斯達克敲鐘!」
夜風灌進我領口,我雙手死命把住欄杆。
「男人的終極夢想是什麼?不是睡破鞋,也不是撈小錢,是在這兒!」他猛拍護欄,「是在敲鐘的時候,讓全世界的投資客都認識你!」
死一個牛哥算什麼,徐瑤更算個屁!」他唾沫星子飛到我臉上。
我盯著樓下火柴盒大小的汽車,喉嚨像塞了團鋼絲球。
「三百萬可以讓一個人當牛做馬一輩子,三百萬也可以買十個比徐瑤更漂亮的女人天天圍著你轉!」
王立仁說完,猛地鬆開手,把我往後一推。
我嚇得癱坐在地上,大口喘氣。
他蹲下身子,壓低聲音,「我膝下無子…………」他手搭上我後頸,跟擼狗似的,「你難道不想當接班人?不想當太子爺?」
「我……我得想想。『我的指甲摳進掌心,『但肯定不會再沾徐瑤的邊。』」
他笑出滿臉褶子,臨走前皮鞋尖故意蹭掉一塊牆皮。
水泥塊摔下去連個響兒都沒有,只聽見呼呼的夜風。
月光把他的影子抻成把鬼頭刀,把我和徐瑤那點破事劈得稀碎。
良心和野心,從來都是死對頭。選了一個,就得親手埋葬另一個。
我癱在出租屋的破沙發上,煙灰缸里堆滿煙頭。
答應王立仁,對不起牛哥。
不答應,徐瑤那瘋女人指不定還能幹出什麼,她身上的秘密太多了!
手機突然震起來,徐瑤的聲音虛得像鬼,「陳傑,我被氣得流產了。」
「怎麼回事?是不是我那天……」我噌地站起來,煙頭燙了手。
「跟你有屁關係!」她突然尖叫,「王立仁打錢了!不是三百萬,也不是三十萬,是三百塊!」
她喘得厲害,仿佛下一秒就要斷氣,「這是有錢人對生育權的踐踏!」
我衝到醫院時,徐瑤正盯著窗外發獃,臉白得嚇人。
「知道啥叫沉默遺產嗎?」她突然開口,「牛哥那棟樓就是,三無人員,無子女,無父母,無配偶,甚至連兄弟姐妹都沒有,死了都沒人收屍,最後全便宜王立仁那個吃絕戶的!」
我後脖頸開始冒出冷汗。
這才明白老王為啥非要霸占牛哥的樓——死了都沒人繼承的肥肉,換誰不眼紅!
「你慫了?想甩了我單幹?」徐瑤突然詐屍似的彈起來,「王立仁找過你對吧?」
我剛點頭,她就瘋了似的抄起輸液架就向我砸來。
護士衝進來時,她正疼得滿床打滾,血漬在床單上洇成朵邪性的花。
「用力!」護士用手狠狠地壓在她的小腹上,「宮腔還有殘留物!」
出了醫院,我站在青江邊上,此時江面已經開化,被凍死的死魚不斷翻滾出來。
冰面開裂的咔嚓聲跟放鞭炮一樣,好像不斷在催問我,是選擇良心還是野心。
我腦袋就要爆炸了,對著江面大喊:我選擇良心!
我要去牛哥的老家故鄉縣!
找王立仁請假時,他正在盤著牛哥的工牌。
王立仁爽快地批了,臨走時他用鋼筆尖「噠噠」戳著照片上牛哥的笑臉,慢悠悠地說:
「你知道英雄和梟雄有什麼區別嗎?梟雄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他這話讓我突然想起那天在牛哥家時。
他一把按住我的手腕悄悄說:冰櫃里凍的不是屍體,而是所有人都想捂住的秘密!
那現在,該把這秘密拽出來曬曬了!
我回到故鄉縣時,整個地界都變了樣。
原先的平房胡同全成了玻璃寫字樓,連老舊百貨大樓也改成了網紅購物中心。
我在新修的柏油路上轉悠了三天,問遍街邊修鞋的、賣烤紅薯的,愣是沒人記得牛哥。
「牛哥該不會真是『沉默遺產』吧?」我給徐瑤打電話時,嗓子都啞了。
電話那頭傳來她吸鼻子的聲音:「找不著也得找!就算撈不著錢,也不能讓王立仁白吞了牛哥的樓!」
她這話跟打了雞血似的,我當晚就收到她的航班信息。
徐瑤這個女人竟然拖著小產的身體,直接飛過來幫我了。
我倆蹲在計程車後排發愁時,司機抬手調空調,腕錶反光突然晃了我眼睛。
「這表!」我一把抓住徐瑤的手腕,「和牛哥那塊老上海牌一模一樣!」
徐瑤還沒反應過來,我腦子已經炸出火星:「找不著真人,咱們就造個活的!」
「什麼意思?」她眼睛瞪得溜圓,孕傻期的腦子明顯轉不過彎。
我敲了敲她面前的礦泉水瓶:「你天天說老王殺了牛哥,誰見過屍體?公司有人查過死亡證明嗎?」
見她搖頭,我湊近壓低聲音:「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那牛哥就是『活著』。公司那幫人不是要真相嗎?老王不是要交代嗎?咱們就給他們編個現成的!」
「對啊!弄個牛哥隱居回鄉的戲碼,老王吞樓的局不攻自破!」徐瑤笑出聲來。
我和徐瑤分頭行動。
我照著牛哥老家模型,在他家附近租了個門面,改造成他小時候常去的飯館。
十天後,飯館真被我們折騰出一模一樣的老樣子,連牆縫裡脫落的牆皮都復刻了,還專門請了餐飲公司來管帳。
我們要對外放出消息:牛哥想家了,回來開飯館養老。
徐瑤那邊更狠,她偽造文件把基金會房產轉出來。
她晃了晃手裡的房產證,「這世道,真的能殺人,假的能救命,你說哪個更慈悲?」
一切就緒後,她跟我說:「現在,該打出最後一張王牌了!」
她掏出手機撥號:「我要舉報,XX 公司王立仁洗錢,證據就在我辦公室第三個抽屜。」
我倒抽一口冷氣:「你這是要把他往死里整啊?」
「五年起步,十年封頂。」她咬著後槽牙笑,「要是他經不住查,再抖出點別的……」她比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老王被抓的消息傳來時,徐瑤在群里發了條:【都結束了】。
平時裝死的同事全冒出來了,像聞到血腥味的食人魚,刷屏刷得手機直發燙。
我覺得好笑,這幫人終於等到他們故事的最高潮!
但故事必須有個喜劇的結尾,而且必須喜慶,一個讓大家都愛看的結局。
我用 AI 合成和牛哥的合照發群里:「感謝大夥惦記,年紀大了就想念家鄉的味道,歡迎大家來我的思鄉飯店嘗鮮。」
群里瞬間炸出幾百條祝福,有人還發了流淚的表情包。
等這一切結束後,我們爬上故鄉縣的山。
江水在山腳下拐了個大彎,浪頭拍在礁石上碎成白沫。
「接下來有什麼打算?」我問徐瑤。
她望著江對岸那座巨大的石刻佛像,雙手合十。
夕陽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長,她掌心輕輕貼在小腹上。
「去個沒人認識的地方,掙乾淨的錢。」她閉著眼說,「也為死去的孩子在下面積點德。」
「你呢?」她問我。
我盯著佛像金燦燦的腦門, 突然發現那根本不是鍍金, 就是夕陽給染的色。
「不知道,但總歸是……」
話沒說完,最後一縷陽光「唰」地漫過江面,整座佛像突然亮得像著了火。
我們誰都沒再說話,就這麼看著暮色把江水染成暗紅。
一切塵埃落定。
徐瑤還是走了,賣掉了房子和車子, 要去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
她摸著平坦的小腹笑出淚:「孩子是灘心頭血,流乾淨了,心就硬了。」
這是她唯一的遺憾。
臨走前,她甩了甩那份斷絕母子關係的公證書,下巴揚得老高,無比驕傲地說:
「我現在也是『三無』人員了, 沒父母沒子女沒配偶,連兄弟姐妹都死絕了。」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高興, 但還是說了句:「恭喜。」
我沒回公司, 轉頭去了王立仁的山莊。
他正攥著把豆子喂豬, 我數了數,原先七八頭豬里少了一頭肥的, 但多了一隻粉嫩的小崽子。
「新品種。」王立仁咧著嘴笑,似乎很喜歡新來的小豬。
我盯著那隻哼哼唧唧拱食的小豬沒吭聲,猜它頂替的是哪個倒霉鬼。
「你做得很不錯, 我沒有看錯你,只可惜徐瑤了,本來還能多用幾年。」
他突然表情嚴肅起來, 「徐瑤那蠢貨,以為舉報我洗錢就能扳倒我?老子在風浪里滾了四十年, 輪得到她來算計!」
他朝豬圈啐了口唾沫, 「還偽造文件想把房產從基金會挪出來,幼兒園把戲!」
他忽然來了興致,說要請我吃早上現宰的嫩豬肉。
我看著豬圈裡牛哥和徐瑤的工牌, 胃裡一陣翻江倒海, 但有件事還是必須告訴他。
「王總,徐瑤流程那天,我去醫院看了,她流掉的是個男孩。」
他抄起腳邊的鐵棍就往新來的小豬身上掄。
「人跟豬有什麼分別?養肥了, 都得進屠宰場!」
小畜生驚叫著滿圈亂竄, 最後癱在角落裡不動彈了, 只剩肚皮還一抽一抽地起伏。
上市慶功宴還是擺在山莊。
人群里站著個漂亮姑娘, 眉眼帶著三分精明七分天真,舉著香檳在賓客間穿梭。
我晃了晃神——她側臉的弧度跟徐瑤當年一模一樣。
王立仁攬過她的肩:「林墨,新來的財務總監, 陳傑, 未來的接班人。」
姑娘伸出手,指甲蓋塗著流行的裸粉色:「久仰。」
假笑寒暄過後,我溜到後院透氣。
林墨踩著細高跟跟過來,皺著鼻子抱怨:「好好個山莊蓋什麼豬圈, 臭烘烘的。」
͏
我盯著她脖頸間晃動的鑽石吊墜,月光下閃著和徐瑤那枚同樣的冷光。
「你聞到的臭味,是你不久之後腐爛的味道!」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