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的相處,養條狗也養出感情了。
更何況,我能感覺到他們彼此是有情誼的。
果不其然,她們遲疑了。
「沒有什麼白月光,只是因著一起長大的情誼照顧我罷了。
「螺螄粉是陸禮非要吃的,為了這口吃的就差撒潑打滾了。
「當初他們是被迫娶的你們,再加上蘇家橫在其中,自然對你們有誤會,回去後我會幫你們解釋清楚。
「今天這件事我不會跟他們透露的,至於以後要不要離開你們自己決定。」
10
半個時辰後,禁衛軍找到我們。
回到營帳里,太醫為我們三人把脈包紮。
陸錦和陸禮掀起帘子沖了進來,見我們好好的坐在那鬆了口氣。
陸錦揮退其他人,不分青紅皂白就想訓斥蘇雲。
我趕緊出聲攔下,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解釋清楚。
兩個男人震驚之後便接受了這個說法。
蘇雲蘇雨滿臉疑惑,不明白為什麼我們都這麼快就接受了。
兩個傻姑娘。
她們身上帶著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的氣質,吸引著這兩個位高權重的人。
五年的時間,心動的不止她們兩人。
恐怕五年前他們便察覺出她們的不對來,只是沒想到是這麼玄妙的事情。
感受到空氣中流動著的曖昧氣息,我像只猹看看這對再看看那對。
有情人終成眷屬,真好。
自那以後,陸禮經常會在當值的時候嘿嘿傻笑。
陸錦倒沒有,他也就是偶爾會把奏摺拿反罷了。
我與蘇雲蘇雨的關係也快速拉近。
我聽她們講了很多關於那個世界的事情,我嚮往那裡的和平,羨慕那裡的人人平等。
我以為日子會一直順利下去。
我成功幫凌家洗刷冤屈,帶著父兄的遺志回到邊關守護大晟。
蘇雲蘇雨也可以和心愛的人共度餘生。
未曾想,命運弄人。
蘇雲小產了。
11
接到蘇雲小產的噩耗,我匆匆進宮趕到皇后寢殿。
額頭被砸傷的陸錦恰好出來,他狼狽地看著我,讓我照顧好蘇雲。
屋內是一地的碎片,蘇雲靜靜的躺在床上,面如白紙,脆弱的好像一陣風就能把她帶走。
五年來,蘇雲一直在服用避子湯,她不想生下一個不被父親喜愛的孩子。
陸錦也知道,他也不想以後的太子有蘇家做依仗。
情誼互通後,蘇雲便把藥停了。
可是蘇雲沒有生育過,她並沒有發現自己懷孕了。
但後宮最不缺的便是心細如髮的人。
一個不受寵的皇后,妃嬪和各方勢力還能容忍。
可一個受寵、家族昌盛且有孕的皇后,沒有人可以容忍。
等蘇雲反應過來自己懷孕時,她的孩子已經化為一灘血水。
這件事最後被查出來是一個貴人下的手。
可種種線索都透露著幕後指使是貴妃。
陸錦卻把這件事情壓了下來,甚至沒有處罰貴妃。
他乾巴巴地沖蘇雲解釋:
「我們以後還會有孩子的,這次是個意外。
「現在正是關鍵時刻,如果沒有抗衡丞相府的勢力,就無法扳倒丞相,凌家的污名就無法洗清,當年的事死了太多人,我必須給他們一個交代。
「微霜等了五年,我更不能讓她功虧一簣。」
說到最後,陸錦的話語開始帶著道德綁架的意味。
蘇雲怒不可遏,瘋狂的拿著手邊的東西砸向他。
他很了解蘇雲,這些話雖然讓她憤怒,卻也成功讓蘇雲妥協。
我知曉來龍去脈後便要去找陸錦。
凌家的清白不應該用蘇雲的孩子來換。
這不公平。
我努力了五年,就是為了靠自己還父兄清白。
衣袖被蘇雲輕輕的扯住。
「霜霜,就這樣吧,是我沒有保護好孩子,我不能再連累你了。」
「這不是你的錯,你也不應該為了凌家讓步,你沒有責任為凌家犧牲。」
她的手指緊緊攥著我的衣角,指尖用力到發白。
「聽我的。」
看著她眼角的淚水,我沉默了。
12
我想給蘇雲和孩子一個交代,拚命加快了所有進程。
丞相很快被拉下馬,但不是因為凌家的案子,而是兩年前的糧草貪污案。
五年前,他藉口凌家通敵叛國,昧下了本應送往邊關的糧草。
沒有糧草,軍中士氣大減,父兄拼了性命只堪堪守住邊關。
這更成了丞相一脈攻擊凌家的靶子。
他們汙衊父兄故意如此,就是為了消耗大晟軍力。
邊境震盪,凌家受辱。
不管是為了百姓還是凌家,我都必須守住大晟。
我的武功從小由父親教導,與兄長不分伯仲。
那一戰,慘勝。
兩年前,敵軍捲土重來,我發現後方送來的糧草竟摻了沙土。
我用特殊的方法通知了陸錦。
半個月後,陸禮親自帶著補給來到邊關,這才沒有被敵軍鑽了空子。
這件事查到最後,也只查到一些不大不小的官員。
但是幕後黑手是誰,顯而易見。
這次回朝,表面上為了五年前的案子,但其實是為了找到兩年前的證據。
五年前的證據早被清理乾淨,我們只能先查明兩年前案子的真相。說不定可以抽絲剝繭,還凌家清白。
大廈傾倒只在一瞬。
鐵證如山,再多的話語都顯得蒼白。
更何況,我們是真的要他死。
丞相府被查封,闔府上下只有蘇雲蘇雨平安無事。
許是人之將死,丞相對她們殘存的父愛被喚醒。
他想與我做個交易。
「五年前的案子,所有的人證物證都被我銷毀了,除了我。
「我可以出面還凌家清白,證明一切都是我捏造的。但我希望你可以帶雲兒和雨兒離開京都,她們不適合呆在皇家。
「五年前,為了蘇家的前途,我把她們扔進湖裡,卻意外害了她們的性命。
「希望她們以後可以替我的女兒們活下去,平安喜樂就好。」
人性真複雜,五年前為了權勢害死血肉至親時眼睛都不眨一下,如今倒是想起來補償了。
「她們是我的朋友,如果她們願意,我會帶她們走。」
13
丞相汙衊凌家的事情傳出,引起軒然大波,百姓義憤填膺,猶如五年前在凌府門前辱罵時一樣,在丞相府門前破口大罵。
朝臣一改之前的態度,上奏請陸錦下旨厚葬父親與兄長,並封我為鎮遠大將軍。
我卻沒有理會這些事情,而是帶著蘇雲蘇雨來到城外的國安寺。
我們先是請師父為蘇雲的孩子超度。
接著在小沙彌的指引下,我們來到一處殿內。
我接過遞來的兩個小罈子,鼻尖微酸。
一個僧人自前方而來,低眉斂目,眉眼間透漏著慈悲。
「阿彌陀佛,逝者雖已逝,記憶卻永存,施主節哀。」
他看著蘇雲蘇雨,雙手合十:
「既來之則安之,兩位皆是有福之人,磨難已過,往後餘生,幸福安康。」
回城的路上,我跟她們講述了五年前的事情。
這兩個罈子里,有一個裝的是我的心上人。
當今太后與我娘親在未出閣前便是手帕之交。
娘親在我五歲時便因病去世,太后一直將我當作親生女兒疼愛。
當年她本想讓我嫁給陸錦或陸禮,這樣她更方便護著我。
但是我拒絕了。
不僅因為我要到邊關查清真相,還因為我已經心有所屬。
驕陽如火的姑娘與溫潤謙遜的公子因為一場意外相識相知相戀。
可是姑娘家突遭橫禍,一夜之間,姑娘被迫長大擔起重任。
離開前夕的告別,被一場刺殺打斷。
斬草除根,下手狠辣。
公子為了保護心愛的姑娘,身中數箭。
危難之際,兩個小姑娘帶著官兵趕來。
聽到這,蘇雲蘇雨吃驚地看著我。
我笑中帶淚:
「如果不是你們,我在五年前就死了。
「他是個孤兒,為了讀書吃了很多苦,那年剛中探花,卻為了救我,在那條幽暗的巷子裡斷了氣。」
「至於另一位,是我兄長的青梅竹馬。」
中書令家嫡長女,秀外慧中,溫婉聰慧,六年前我們兩家便已交換庚帖訂下婚約。
五年前哥哥身死的消息傳出後,她便久病不起,兩年之後撒手人寰。
去世前,她央求父母允她與哥哥葬於一處。
中書令允了,但前提是凌家洗清污名。
三年了,凌家祖墳可以光明正大的迎她回家了。
「相愛可抵萬難,那時我是衷心的歡喜你們可以與心愛的人廝守。
「可有時相愛也抵不了萬難,如果你們想離開,我帶你們走。」
14
蘇家倒台,宮裡流言蜚語眾多,大部分言論皆是如今的皇后德不配位。
陸錦狠狠懲治了一批閒言碎語的宮人。
眾人明白,陸錦是在為蘇雲撐腰。
可蘇雲不在乎,她想要離開了。
她向陸錦提了和離,陸錦勃然大怒,將她禁足於宮中。
我進宮見她也被攔下。
陸錦像頭被激怒的雄獅,頭一次在我面前展示帝王的專橫。
「蘇雲是朕的妻,誰都不可以帶走她,包括你。
「不要逼朕對付你。」
除夕夜宴,陸錦殷勤地為蘇雲夾菜,下首的妃子嫉妒的雙眼發紅。
即便如此,蘇雲也沒有多給他一個眼神。
宴會快要結束時,陸錦喚我上前。
「微霜,凌家已經洗刷冤屈,你也到了婚嫁的年齡,京城裡的青年才俊你看上哪個就告訴朕,朕為你賜婚。」
此話一出,殿內立刻安靜的針落可聞。
蘇雲打翻酒杯的聲音被無限放大。
我抬頭直視著陸錦的雙眼。
我仔仔細細地看著這個我當兄長看待的男人。
突然發覺他變得與記憶里的人不一樣了。
權力真是個可怕的東西。
可以讓曾經壯志凌雲一心為國的丞相誣陷忠良。
也可以讓五年前寧願拼上太子之位也要護下我的陸錦,如今要以我的姻緣為代價,留下他心愛的女人。
「微臣不願。」我微笑著一字一句道。
陸錦面色難看,最後也只是甩袖離開。
我對上蘇雲的眼神,安撫的笑了笑,無聲道:
「等我。」
15
宮門口,我遇見了等在那裡的陸禮。
我目不斜視徑直從他身邊走過。
他伸手攔下我,神色歉然的開口:
「抱歉,我不知道皇兄會這樣。」
聽到這句抱歉,我只覺得虛偽。
「將蘇雲禁足不是你出的主意嗎?怕她跟我走了蘇雨也會跟著離開。蘇雨也被你困在王府了吧,不然她不會不來見蘇雲。
「你們真的覺得可以一輩子關著她們嗎?」
聽了這話,陸禮惱羞成怒。
「有何不可?我並沒有做對不起蘇雨的事情,可她竟然想跟皇嫂一起離開!你憑什麼帶走她?」
看著他眼底的執拗,我明白與他說不通,直接離開了。
我在書房枯坐一宿,天色將亮時放出了飛鴿。
16
接下來的一個月,不斷有適齡的王公貴族出現在我左右。
聽說陸錦還送了許多畫像到蘇雲宮中,美其名曰讓她幫我把關。
兩個性格倔強的人誰也不肯低頭。
但是與皇帝較勁,受傷的絕不會是他。
蘇雲病了。
小產後,她一直鬱鬱寡歡,太醫說她鬱結於心,長此以往會傷到根本。
陸錦這才慌了,他無視蘇雲渴望自由的眼神,將一切歸咎於貴妃。
他開始沖貴妃的母族下手,帶著怒火的手段很快便讓這個家族搖搖欲墜。
貴妃跪在御書房外苦苦哀求,陸錦充耳不聞。
貴妃被打入冷宮和母族被誅在同一天。
她從冷宮逃到蘇雲宮中,嘴裡的話惡意滿滿:
「你以為陛下是真的愛你嗎?他早就知道我要對你下手,可他為了完全掌握朝堂,拿捏我的母族,對此袖手旁觀。
「我父親為了保下我,將權力交出去大半,沒想到他如今卻出爾反爾。
「蘇雲,我要你記得,你的枕邊人親手害死了你的孩子!」
陸錦趕到時,聽到的便是最後這句話。
他僵硬在那裡,眼神閃爍,放在身側的雙手微微顫抖。
相處五年,蘇雲當然看出了陸錦的心虛與不安。
蘇雲張開嘴想要說些什麼,卻是突然吐出一口血,在陸錦驚恐的目光中倒下去。
17
收到消息後,拿出曾經陸錦給我的令牌,快馬趕到端王府。
他將令牌交給我時說的話還歷歷在目:
「執此令牌,如朕親臨。以後誰敢欺負你,你就把令牌懟他臉上。」
此刻,我拿著這塊令牌,從陸禮臉上一路懟到蘇雲寢殿門外侍衛的臉上。
蘇雨撲到床邊,一把推開陸錦,哭著喊姐姐。
蘇雲卻沒有任何反應,只有微弱起伏的胸膛證明她還活著。
我和蘇雨陪了她一天一夜,不停地說話,蘇雨說她們以前的故事,我說邊關的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