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子你別這樣,你不能推開我,我們好了這麼多年,怎麼能說分就分。我絕對沒有和其他人亂搞,你相信我好不好?我媳婦兒只能是你!」
謝澤成慌不擇言,我從沒見過他如此凌亂、不冷靜。
可嫌棄,厭惡,失望,才是我目前對他的全部情緒。
「沒有亂搞,你不心虛嗎?你們都把情侶之間才會做的事做盡了,現在說這種話,難不成你本來就是個公交車,是我眼瞎沒看出來?」
我真的不想在樓道里爭吵,可聽到謝澤成的話,我還是炸了鍋。
而他還在辯解:「我沒有!我那天就是喝了點酒,他們慫恿玩大冒險,否則我才不會碰她,我跟她也從沒發生過關係……」
聽聽,多麼荒謬,難道沒發生關係是件值得驕傲的事嗎?
「我不想再聽你廢話了,謝澤成你鬆手,不要在外面丟人現眼,我也不想看見你……」
電話打進來,在謝澤成的口袋裡不停地嗡嗡作響,吵得人心煩。
謝澤成不勝其煩,看了一眼來電號碼立刻接起:「媽,找我什……什麼?!告訴我哪個醫院!」
掛掉電話,謝澤成抓我的手,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葉子,我媽突發腦出血,進 ICU 了。」
14
手術做得還算成功,但謝澤成媽媽還需要在 ICU 里觀察兩周時間,期間家屬不怎麼能探視。
謝澤成給護工塞了小費,請她好好照料母親。
他又恢復了往日的沉著,卻又在冷靜中顯得小心翼翼,好像生怕做錯什麼,怕再失去什麼。
我爸媽也從別人的宴席上趕來了,安慰他不要多想,現在醫療技術發達,要相信醫生能治好。
看著我爸媽與他站在一起的模樣,和諧又怪異。
明明我們剛鬧過分手,可一夜過去,又好像什麼都沒發生。
殘酷的現實突然降臨,在生死面前,我們之間的爭執仿佛如塵埃般微小。
此時若再執意提起退婚的事,恐怕對所有人都是一種刺激,我只好暫時將這些壓在心裡。
但這並不代表我要忍耐,我和謝澤成的冷戰開始了。
我不再理會他任何的糾纏,生活終於清靜了一些。
我也不想全都憋在心裡,先向閨蜜周茉說明了一切。
她氣極了,非要讓我告訴她謝澤成的公司地址,發誓要去給他和姚欣點顏色看看。
我攔住了她,等謝澤成媽媽恢復一些,我肯定會和他正式分開,而不是在這時候鬧得太難看。
但曾經為了與愛人團聚而去 B 市開工作室的決定,如今令我猶豫不決。
「我反正自由人一個,咱老家 D 市也有我大把客戶,錢多得沒處花,葉菁你有什麼好發愁的啊?一切都有我呢。」
我心裡一熱,抱住周茉。
我不想去 B 市了,我想就在家鄉創業,而周茉全都支持我。
與目前的公司做好交接,我也從謝澤成的新房裡搬了出來。
那些娃娃我一個都不想要了,回憶蒙了灰也會髒的。
我和周茉開始重新找房子、採買辦公用品、走訪客戶、招攬新員工。
生活看起來並沒虧待我,拋卻有謝澤成的過去,我還要迎接更新鮮的未來。
唯有一次深夜喝醉,我趴在周茉肩上哭了很久。
祭奠我過去 30 年的青春,向泡沫般虛幻的幸福告別。
周茉任由我哭,然後惡狠狠地擦去我的淚,警告我——「從今往後給老娘清醒一點!」
我會清醒,我要振作。
我不後悔,我才 30 歲。
人生很長,世界很大,未看過的風景太多,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
15
兩周的時間很快過去,謝澤成媽媽終於從 ICU 轉到普通病房。
而我爸媽仍像從前一樣,對她照顧有加,我卻不是滋味。
謝澤成向總部請求調崗,暫時又回到了 D 市工作,趁著他今天還沒來,我臨時看望一下曾經的「未來婆婆」。
她剛一看到我就伸手,蒼白的臉上擠出點笑,把我的手放在她掌心輕輕摩挲,嘴裡還念叨有聲。
「菁菁啊,害你們擔心了,是媽不好。」
我一下子又流淚了,依偎在她懷裡不出聲。
真可惜啊,我以後沒機會再喊她「媽」了。
曾經有多喜歡她,現在就有多傷感,想到就心酸不已。
而我爸媽和她都以為我是擔心過度,還一個勁兒誇我懂事。
看來必須儘快找機會告訴他們真相,起碼要先讓我爸媽知道,我和謝澤成這點破事不能再拖了。
說曹操曹操就到,謝澤成拎著大包小包進了病房,看到我們,先開口叫了句「爸、媽、葉子」。
坦然淡定得如以前一樣,我真佩服他的厚臉皮。
他身後還跟著其他同事,大家都帶了禮物過來,但讓我沒想到的是,最後走進病房的人,竟是姚欣。
她看到我們,第一反應是衝上前拉我的手,一口一個嫂子叫得親熱。
給我噁心壞了,剛吃的午飯都要 yue 出來了。
剛剛我還佩服謝澤成,現在看來,姚欣的臉皮才是最厚的。
我藉口去衛生間,從那個窒息的氛圍中逃脫出去,卻被陰魂不散的謝澤成抓住。
我和他走進緊急出口的樓梯間,不想當著眾人面給他難堪。
「你不去陪客人,跑出來糾纏我幹嘛?」
「我怕你又不見了,好不容易再看到你,我好想你,葉子。」
謝澤成一把抱住我,下巴上冒出的胡茬戳刺我的脖頸,卻是逼我走向爆發邊緣。
「離我遠點。」我推開他,冷漠質問,「這是什麼地方,你還敢帶她來?」
謝澤成一臉鎮靜,再次上演巧舌如簧:
「只是同事們擔心我媽,一起過來看看而已,媳婦兒,你別小題大做。」
16
為自己辯解開脫,還不忘指責我一句。
謝澤成真的越來越讓我刮目相看。
「好,那以後讓她和她爸媽來照顧你跟你媽,我還心疼我爸媽累著呢。」
每次和謝澤成爭吵都很累,還要藏著掖著,本來以為今天能躲過,沒想到還是冤家路窄,我真的受夠了。
「還有,以後不要亂叫,我們已經分手了。」
我甩下他往外走,剛一開門,就看到門外站著的姚欣。
她一雙眼睛濕漉漉的,好生可憐。
「嫂子,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是我一廂情願,領導他真的很好,真的很愛你,求你們不要因為我分手啊。」
她眼裡含波,望向謝澤成又看向我,帶著哭腔:
「要不嫂子你打我吧,如果打了我你能消氣的話……」
說話間,她已經握住我的手腕往自己側臉貼去,好一股濃濃的茶味。
她看似抓我的手去扇她臉,實際手上並沒使勁,可我卻不想放過這好機會,乾脆成全了她,趁勢一巴掌呼上去。
她的左臉紅了,但並沒有腫。
我還是克制了的,比扇謝澤成那次要輕的。
「你以為我不敢打你嗎?」
一個兩個的,都跑來我面前惺惺作態,那麼閒的嗎?
「好……嫂子,希望你能消消氣……」姚欣被我打完,一下子哭出聲,嗚咽著捂住左臉。
「嫌不夠?」我假意抬手,嚇唬她,「右臉也來一個好不好?」
「夠了葉子!」
謝澤成終於捨不得了,伸手攔住了我。
我又不是真的要打她,可謝澤成那樣下意識的心疼和緊張,還是明晃晃刺痛了我。
「那就趕緊消失,別再來礙我眼。」
我沒再回病房,而是直接離開了醫院。
當我媽給我打了第三個電話的時候,我終於繃不住了。
「媽,我要和謝澤成退婚。」
17
我媽嚇壞了,跟護工交代完,便和我爸一起來找我。
他們來到我和周茉租的別墅,三樓是臥室,周茉正在一樓面試新員工。
我將一切和盤托出,堅持要退婚,邊說邊哭,眼淚止不住地流。
好像要把這些年錯付的真心、耽誤的青春都哭出去。
我媽也跟著我一起哭,我幫她擦眼淚,然後抱作一團,哭得更厲害了。
我爸戒煙好幾年,氣得又抽了兩根。
「必須退,我女兒沒必要受那個氣!」我爸支持我的決定,說話間被煙嗆得咳嗽起來。
我媽卻考慮得更多,一邊拍他的背順氣,一邊擔憂地看著我:
「可你婆婆……不是,你劉阿姨剛恢復一點,我怕她受不住啊。」
她環顧四周,看到角落堆放著我還沒來得及歸置的行李,心疼不已:
「哎,還好沒領證,但你們那個新房怎麼辦,現在不是寫你名字嗎?」
我擦擦眼淚:「小陳記不記得?我高中學弟,以前辦文化節那幾次還來咱們家吃過晚飯,現在開了個律師事務所,我委託他幫我辦過戶。」
見我心中有數,爸媽不再多言,只說以後找個合適的機會再慢慢告訴謝澤成的媽媽。
「乖乖,別把自己搞得太累,創業不容易,想家了就回來,爸媽都在呢。」
我眼眶一濕,撲到了他們懷裡。
新工作室有條不紊地開張了,憑著好作品和好口碑,客戶漸漸攢了起來,單子也多了。
我既欣慰又感懷,各種辛苦和不易,唯有自己知道。
然而謝澤成仍陰魂不散,他不知從哪打聽到了我工作室的地址,時不時就跑來騷擾我一下。
傍晚,周茉帶著新設計師見客戶,我正盯著一樓門面裝修,謝澤成又來了。
他被我無情拒之門外,卻仍不死心,捧著一大束百合花,說來祝我開業大吉。
可我只覺得晦氣,我不想收花,更不想看見他。
恰逢那位律師學弟陳卓遠上門來找,看到我和謝澤成拉扯不清,直接一個大力將他拽到門外。
「學長,我有必要提醒你,根據《治安管理處罰法》,你的行為可能已經構成對葉菁學姐的騷擾,若情節嚴重,干擾她的正常生活,是要負法律責任的。」
18
「陳卓遠?你來幹什麼?」
謝澤成急忙宣示主權:「這是我媳婦兒,還輪不著你一個外人操心。」
他們這樣讓我想起了高中的時候,成績一般的我對文藝活動最感興趣,每次校園裡的文化節我都有參與。
到高二時,小我一年級的陳卓遠也加入了文化節幕後工作組,校園裡大大小小的活動都有我倆的身影。
當時謝澤成就總吃陳卓遠的醋,聽他一口一個「學姐」叫得親熱,就說他小小年紀不老實,又說我不務正業。
我笑著提醒他一個事實,明明人家小陳比他還要高一些。
那會兒我和謝澤成眉來眼去,眼裡從不曾有過陳卓遠,而如今我已是自顧不暇,更不可能和他有什麼。
對我來說,他目前只是一個可以委託的律師老熟人。
「既然遇上了,那我正好通知你一聲,你買的房子我委託了卓遠辦過戶,回頭你們直接聯繫,就不要再來找我了。」
謝澤成一臉不相信,花都不要了,直接扔在地上,問我要一個答案。
「葉子,你一定要做得這麼絕嗎?為什麼就是不肯給我一個機會?」
「為什麼?憑什麼?」我不甘示弱,迎上他的目光。
「謝澤成,我勸你趕緊離開,你也不想讓我當著裝修師傅們、當著卓遠的面,數一數你和她乾的好事吧?」
謝澤成看了一眼我和陳卓遠,終於灰溜溜地離開了。
百合花束靜靜躺在地上,幾片花瓣散落在外,狼狽又孤獨。
19
消停日子沒幾天,謝澤成媽媽有一天突然給我打電話,說想我了,好多天沒看到我。
我拎著她愛吃的幾樣小點心去醫院,好在病房裡只有護工,沒有謝澤成。
她氣色看起來好些了,抬手摸了摸我的臉,一癟嘴,像個小孩子似的哭喪著臉。
「菁菁呀,你怎麼瘦了,最近是不是很忙?澤成那臭小子也不好好照顧你。」
我眨眨眼,儘量不讓自己流眼淚,心裡一酸,默默地搖頭。
「媽給你們存了對金戒指,就放在老房子裡,等媽出院了就拿給你。」
她絮絮叨叨說著,語速很慢,臉上掛著久違的笑,我不忍打斷。
「哎喲,沒有因為我的身子耽誤你們倆領證吧,算算日子,是不是下禮拜就該去啦?」
家裡人一早替我們算好了領證吉日,卻沒想到中間出了岔子。
我搪塞過去,說工作室還有事,改天再來看她。
剛走到病房外,我就和迎面而來的姚欣撞上了。
挺意外的,這次她身邊沒有其他同事,也沒有謝澤成。
我不知道她懷著什麼居心又來到這裡。
「嫂子,真巧。」
我懶得理她,轉身就要走,卻被她拽住手臂。
「聊聊吧?」
她坦蕩得不像話,沒了謝澤成在身邊,她似乎也懶得裝了,滿臉的理直氣壯。
我們來到醫院的花園裡坐下,我倒要聽聽她還想放什麼屁。
姚欣倒是不藏著掖著,哼笑了兩聲,現出了原形。
她捋著自己的一縷長發,在手指間打轉,斜眼看我:
「叫你一聲嫂子,主要是尊敬你——年紀也不小了。」
這點小把戲,我還沉得住氣。
她看我沒什麼反應,突然收了笑,換了張真誠臉盯著我看。
「嫂子,你打也打了,罵也罵了,能不能別再抓著謝哥不放了?」
20
能說出這話,絕對是極品茶吧。
我恍惚了一陣,仍搞不懂姚欣是什麼路子。
「不好意思,你謝哥愛找誰是他的自由,早不歸我管了。」
我白她一眼,只想趕快結束早點離開。
「說來挺好笑的,其實初吻那次,是我強迫謝哥的,他喝多了,根本就不記得,我送他回家,他還把我推了出去。」
我臉色變了變,琢磨她話里的真假。
「我真的很喜歡謝哥,第一眼就喜歡,他完全是我的理想型,只可惜他油鹽不進,我試過那麼多方法,每次約他都得拉上一群人,他肯定看出來了,就是不肯真正接受我。」
我不說話,沉著臉看姚欣。
她確實有點姿色,充滿膠原蛋白的臉,連皺眉也漂亮,只是心思實在污濁。
事實上,謝澤成被我拉黑後,曾用大篇幅郵件向我解釋過。
他說自己真的沒有和姚欣發生過出格的事,法式熱吻是個誤會,他喝多了並不知情,更沒有和姚欣單獨約會過,很多時候都是一群人在一起。
郵件最後,他還附上了很多合照,想以此證明自己,只是那時我被沖昏頭,根本不信他。
如此看來,他們倆倒是口供一致了。
可是為她抓的 23 個生日娃娃、和她聊天時的曖昧不清、過馬路時抓她手臂又護在懷裡的親密,是騙不了人的。
哪怕他們沒有真正出格,可這樣的糾葛就是合理的嗎?
難道謝澤成沒有一絲一毫的動搖嗎?我不信,我相信姚欣也不信。
果不其然,我聽到她說:
「謝哥對我是特別的,我能感受得到。喜歡又沒有錯,如果你們足夠堅固,又怎麼會受我影響呢?」
我竟然覺得有一絲道理,又感到好笑:
「姑娘,那我挺好奇的,如果他一直不回應你,你要怎麼辦呢?」
「生米煮成熟飯不就好了。」她輕蔑地瞥了我一眼,滿懷嫌棄,「我都已經為他調來這種破地方了,我犧牲那麼多,睡他幾次也不過分吧?」
我大開眼界,見識到了人與人之間的差距。
那一瞬間,我突然通透了。
「我算是聽明白了,看來是你家裡人沒教好你,不如找個機會回爐重造去吧。」
我站起身,拿包就要走。
「哦對了,我應該讓謝澤成看看你那暗戀日記,能把白的說成黑的,真挺精彩的。」
雖然是我不要謝澤成的,可若是想撿別人剩下的東西,連狗都要問問主人吧?
21
時隔半個多月,我又坐了一次公交車。
姚欣的話讓我有些觸動,但不多。
事情發展到現在,每一步都有跡可循。
姚欣的喜歡,謝澤成的不拒絕,我丟失的安全感,都造成了如今的局面,沒什麼好後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