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錚收斂嘴角笑容,握住箭柄用力往裡一送。
但……沒按動。
他一滯,飛速扒開我胸前的衣服,只見箭頭淺淺釘在一片金絲軟甲上。
我連血都沒流一滴。
那是皇帝賜給我的軟甲,可擋刀劍。
梁錚沒能殺了我,又暴露了真實面目,便喂了我一粒毒丸,威脅我聽他指使。
可梁錚不知道,前世我便因中毒而死,這次重來我早就命人尋了能解百毒的保命藥。
我將計就計,一個性命被握在他手裡的女子,比和親的公主更容易讓他掉以輕心。
到了梁國,梁王卻以身體不適為由,拒絕接見燕國使團。
燕使憤怒卻無力,逗留三日後回程。
而我被梁錚關在二皇子府。
我帶來的騎雪軍都易容隱藏在梁國都城,伺機而動。
頂著皇子妃的名頭,他的鶯鶯燕燕隔三差五就要來挑釁我。
梁錚還故意讓人欺負虐待我。
我打不還口罵不還手,過了一個月,她們便覺得我懦弱不堪,不成威脅。
我卻在和她們的接觸中搜集到不少信息。
半個月後,梁王六十壽誕,各皇子都將帶正妻赴宴。
這是一次好機會。
6
壽宴那日,皇子們分別獻壽禮。
輪到梁錚時,梁太子梁鈞忽然開口:「聽過燕國女人最擅歌舞,今日父皇壽辰,不妨令公主起舞一曲,為父皇祝壽?」
他本意是羞辱梁錚,可梁錚並不在乎我的臉面,手上的酒杯都沒放下,指了指前面的舞台,像使喚一條聽話的狗一樣,對我道:「去。」
梁王面色淡淡,其他女眷或好奇或憐憫或冷漠地看著我。
「是。」
舞與武有相通之處,我一曲跳完,席上便是一串笑聲。
「燕國公主的舞,怎麼還比不上我們梁國最下等的舞姬?」
梁錚看了眼梁王,對我道:「那就繼續跳,跳到父皇滿意為止。」
一直到酒過三巡,眾人都有了醉意。
梁王也沒有任何表示。
我從台上跳到台下,藏在頭髮里的金針已然被捏在掌心。
殿外忽然一陣吵鬧。
眾人分神之際,我三針齊發,金針泛著寒光襲向梁王咽喉。
他瞳孔驟縮,卻快不過飛針。
金針刺喉,必死無疑。
「來人!!有刺客!」梁錚猛地站起來。
女眷們驚叫連連。
太子連忙去扶梁王,下一秒驚聲喊道:「傳太醫!快傳太醫!」
我與梁錚和侍衛過了幾招,並不戀戰。
皇宮外有騎雪軍接應我,我只要逃出去,就贏了一半。
梁王身死,梁錚必不會屈居太子之下。屆時二虎相爭,燕國就能坐收漁翁之利。
可梁錚竟全然不顧梁王,與我纏鬥。
我邊打邊退,出了大殿,才發現一支百人軍隊包圍了宮殿。
我腳步一滯,感到不對勁。
這時,梁錚開口道:
「半月前,有燕人給我下屬傳消息,說燕國安邦公主圖謀不軌。我還以為是你們燕國的計謀。」
「沒想到,公主,你真是給了我一個大驚喜。」
我心驚,我的真實身份和來梁國的目的,只有隻有皇帝和安王知道。
皇帝必不可能泄露。
那就是安王……不,也可能是楚月宜……
軍隊向我包圍過來,我將奪來的刀往他面門一指:「廢話真多。」
「要戰,便戰!」
7
從百人軍隊圍攻中突圍,就像闖刀山火海,命能不能留下,要看運氣。
而我運氣還不錯。
雖然全身上下都被鮮血染透,手中刀也斷成兩截,堪堪就要死在亂刀之下。
但太子梁鈞竟忽然朝梁錚發難,聲稱:「二皇子勾結燕國刺客,刺殺梁帝,意欲謀朝篡位,論罪當誅!」
我趁他們狗咬狗之際,逃了出來。
與接應我的騎雪軍匯合後便朝邊境奔去。
路上我多次高熱昏迷,但都靠意志力撐了過來。
前世被毒死的仇沒報。
今生許下的宏願未成。
梁國的鐵騎還等著踏破燕國。
騎雪軍還沒揚威立名。
我怎麼能一死了之?
第三次從昏迷中醒來,我得知梁錚竟然反殺了太子,繼位成了新梁王。
他對我窮追不捨,鐵了心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為了擺脫追兵,其他騎雪軍偽裝成我的樣子走大路,而我帶著兩三人抄山道入邊境。
是夜大雨,一隊追兵竟追查到山中,我的下屬為保我與對方激戰,全殲敵人,自己卻也力竭而死。
我來不及悲痛,只能將他們草草埋下,取了信物,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就冒雨翻山。
翻過去,就是燕國!
翻過去,就是家國!
翻過去!必須活著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大雨停下,日出東方。
我抬眼望去,看到了燕國的邊境村莊。
心裡驟然一松,腳下踩空,就跌倒滾了下去。
8
再醒來時,渾身像散了架一樣疼痛難忍。
「多年未見,你倒是長進不少,都敢孤身刺殺梁王了,視千軍萬馬為等閒,真是一等一的女中豪傑呢。」
我還沒來得及睜開眼睛,便聽見這陰陽怪氣的一句。
我一頓,這熟悉的語氣……
我悄悄睜開半隻眼朝旁邊瞟。
「醒了就別裝死了。」
這瞬間,我也徹底看清說話的人,大喜:「師兄!真的是你!我就說這天下怎麼還有人跟你一樣說話這般——」
在他的直視下,我弱弱改口:「……這般動聽。」
魏懷風面無表情將一根金針扎在我胳膊上:「若不是我上山採藥撿到你,你這會兒可能已經去閻王殿報到了,想必他說話比我更動聽。」
「……師兄說話最動聽了!」
他是魏將軍的兒子,也是我的師兄,當年師傅被截殺後,我和楚蕭聯手玩了一招偷天換日,將他救了下來。
他沒學到師傅的領兵之能,但醫術很好,是踏雲軍的首席軍醫,一雙手不知救下了多少士兵。
後來他便隱姓埋名,浪跡天涯了。
沒想到在這邊境鄉村竟然遇到他,還救了我一命。
和師兄交談後,我得知梁錚竟已向燕國宣戰,稱燕國指使公主刺殺梁王,此為國讎,必當血債血償。
「最北邊的風谷城被梁軍圍了三日了。梁錚說,要麼交出兇手,也就是你,並朝梁國納歲貢稱臣;要麼他以風谷為首,一路南下,屠盡燕國十三城。讓楚蕭選呢。」
「哦對了,你現在是人人喊打,過街老鼠了,朝堂上大臣恨你不老實安分,普通百姓也怨你挑起戰爭,你那便宜爹還當朝和你撇清關係,說你是——」
他戛然而止,我卻無甚所謂:「說我是歌女的野種是吧,楚蕭怎麼說?」
「難道,他也覺得我不該?」我雖然帶著笑,心裡卻有些打鼓。
魏懷風故意似的停頓片刻,才道:「他什麼也沒說,只不過把每一個罵你的大臣都打了個半死罷了。」
「那就夠了,反正我也不是為了那些達官貴人、王侯將相。」
我曾親眼見過屠城的慘象,鮮血噴濺出來還是溫熱的。
男人的女人的老人的小孩的,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