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主你居然讓男主念情色話本,真是世風日下!】
面頰愈發滾燙,我忍住沒去用手貼,忙擺手催促。
「本宮要就寢了,你滾吧。」
「好……好。」
一直低眉斂目的楚黎暄抬頭看了我一眼,面色薄紅,而後垂眸,同手同腳地出了暖閣。
我罵了系統一夜,第二日重整旗鼓,務必報落水之仇。
我吃不完的膳食?楚黎暄吃。
我不想喝的補湯?楚黎暄喝。
不想費眼看話本?楚黎暄念。
只是自那夜以後,我學聰明了,有些不能念的話本我藏得嚴嚴實實。
楚黎暄也沒坐以待斃,我偶爾自看話本時,一打開書冊,便有蜘蛛爬出,甚至夜裡,窗外還有黑影一閃而過。
屈服是不可能屈服的。
我選擇了變本加厲。
蕭扶姿來時,楚黎暄剛為我端來茶水。
她神色不忍,大著膽子說:「長公主,質子遠來便是客,作奴僕如何使得?」
我恍然,揮手賞了楚黎暄三大箱珠寶財物。
「有了這些財物,也不算虧待質子。」
而後我看向楚黎暄假意問:「九公主覺得本宮怠慢了質子,你可願就此回府?」
楚黎暄牽動嘴角笑得十分假。
「得長公主青睞,黎暄榮幸之至。」
6
他話音落下,我早有預料,蕭扶姿卻一臉疑惑,甚至神色有些受傷。
楚黎暄需要錢財,闔府開銷,隱衛扶植,還有遠在母國的父母……
他留了下來。
錢財我給的大方,他亦收斂不少。
書冊中再也沒爬出奇奇怪怪的蟲子,夜裡窗外也沒了黑影。
系統欽佩地誇讚。
【宿主真厲害,男主都沒背地使壞了。】
我不免得意,亦想誇讚系統終於不再念叨,讓我去關愛楚黎暄了。
「阿姊何事這般開心?」
少年帝王格外在乎胞姐,一得空便會來公主府看望。
受了他半年多的關切照顧,儘管外界傳言皇帝乖戾狠辣,我卻仍生出了幾分親近。
我為蕭扶稷斟了茶水後才道:「秋月說玄一觀的齋飯別有一番風味,我想去嘗嘗,順道許個願。」
「阿稷可要同去?」
少年垂眉耷眼地擺了擺手:「阿姊自去吧,我從不信神佛,且再過兩月便要圍獵,煩心之事多著呢。」
蕭扶稷不陪我去,我便去找了楚黎暄。
他捧著毛糙卷邊的書冊看得入神,並未立時察覺我的到來。
南楚太子十二歲便來北梁為質,此後無人在意他的衣食住行,更無人關心他讀了幾冊書,帝王謀略學了幾何。
我扔了他的皺書,拉著他去了玄一觀。
來時興致勃勃,可到了道觀門口,那百餘階石梯令我皺了眉。
正當我衡量要不要鼓勵自己爬上去時,楚黎暄先蹲下了身。
不同於上次的迫於無奈,他神色平和,聲音沉靜。
「石梯太長,我背殿下走。」
有人代走這一程,我自然歡歡喜喜地趴在了他的背上。
楚黎暄背著我走完這百餘階石梯,氣息變得沉重,面上出了層薄汗不說,連唇色都淡了許多。
一時沒忍住,我說了實話。
「雖說今時今日你的後背已不再硌人,可你這身子未免也太虛了吧?」
別的男主還能單手抱女主呢!
楚黎暄立時臉色黑如鍋底,他並不說話,側過身,只留了一後背給我。
直到殿內許願時,他仍黑著一張臉不看我。
我用手肘撞了撞他:「你不許願?」
他滯了一瞬,語中說不出的悵惘。
「我不信神佛。」
想到蕭扶稷曾說過同樣的話,我不禁納罕。
難不成他們做皇帝的,都不信神鬼之說?
7
自玄一觀回來後,我又多了一項新的消遣。
我讓太醫為楚黎暄看診,並開了補藥。
監督他每日苦大仇深黑著臉喝那些湯湯水水,成了我的新樂子。
鑒於他並未在背地使壞,我還十分大方地找老太師要了許多典籍文書給他。
日子一晃便到了圍獵之日。
少年帝王騎著駿馬意氣風發:「阿姊,待我獵了狐狸給你做狐皮大氅!」
「好!」
目送前呼後擁的蕭扶稷離開後,我的目光便落在了明顯有些心不在焉的楚黎暄身上。
他來北梁為質七年,並無至交好友,今日圍獵連結伴之人也無。
我難得沒再捉弄他。
「太醫說,如今你的身子已經大好,不必再處處規束,今日何不暢暢快快地縱馬打獵?」
他神色複雜,眸光中閃過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我想守在殿下身邊。」
他的神情沉靜自然,甚至帶著隱隱的認真。
而那目光分明不算肆意,卻異常灼人。
我的心臟莫名跳了下,忙撇開目光,小聲嘟囔。
「那……那本宮就勉強讓你作陪吧。」
語罷,我按了按跳動紊亂的心口,詢問系統。
【楚黎暄今日怎的奇奇怪怪,你可知他心中在想什麼?】
系統比我還迷茫。
【宿主,對不起,我還沒安裝感知人類情緒的插件。】
我:……
不想再理蠢系統,我半揚著頭努力忽視楚黎暄時不時投過來的視線,心不在焉地亂走一通。
「來人啊!有刺客!」
春花一聲厲喝,嚇得我當即回了神,還沒細看,就被楚黎暄一把攬至身後。
黑衣刺客有備而來,他們手持長劍,人數眾多。
我看了看擋在前方的楚黎暄以及春花、秋月,又掃了一眼偏僻的四周,心頓時涼了半截。
「別怕。」
楚黎暄頭也不回地緊握住我的手。
儘管他們三人會武,可對方人數眾多,很快我們就被逼至了懸崖邊。
我望了望深不見底的崖邊,腿肚子一陣打顫。
「扶姜!」
我眼前閃過一道寒光,隨著一聲厲喝,便被楚黎暄攏入懷裡。
他悶哼一聲,接著我們便雙雙墜了崖。
「殿下!」
春花、秋月的呼喊撕心裂肺。
可我被楚黎暄緊緊摁在懷裡,耳邊唯余呼呼的風聲。
再次醒來,楚黎暄面色如紙不省人事。
我這才發現,他竟主動做了我的人肉墊子!
眼眶一酸,我顫著指尖去探他的鼻息。
「系統,快救他!」
楚黎暄是氣運之子,必不會輕易死去。
可他本就挨了一劍,又墜崖做了我的人肉墊子,整個人氣息微弱。
儘管有系統給的藥丸,可為了治療他的外傷,我在系統的幫助下開始去找草藥。
崖底樹高草莽,蟲蟻遍布。
我找回草藥後,精緻華麗的衣裙早已凌亂破損。
給他上了藥後,他忽的抓住我的手,指腹拂過紅腫的劃痕,悶聲問。
「是不是很疼?」
我輕「嘶」了一聲,重重點頭。
「疼!可疼了!」
他真是個傻子,自己受了那樣重的傷,竟手忙腳亂的為我上藥。
「我皮糙肉厚,殿下何必為了我涉險?」
為他尋的草藥又塗在了我的手臂上,他垂著頭,神色認真,動作小心溫柔。
我輕哼了一聲:「本宮樂意!」
他便低低地笑,在我惱羞成怒之前,取出一把匕首,悶聲道。
「送予殿下自保。」
我只看了一眼便黑了臉。
「你打算送給蕭扶姿的東西,本宮才不要!」
楚黎暄錯愕中帶著慌亂:「這匕首乃我父皇所贈,從南楚到北梁,跟了我七年,我為何要贈予九公主?」
我後知後覺琢磨出一絲不對勁:「那這木柄上的蘭花如何解釋?蕭扶姿喜愛蘭花,而你所佩香囊上皆繡有蘭花……」
楚黎暄不可思議地盯著我,最後無奈地輕嘆。
「我母后喜愛蘭花,父皇愛屋及烏,而那香囊是她讓人從南楚送來為我安神所用。」
「殿下記性極好,竟記得我所佩香囊的繡紋……」
他的聲音又低又輕,我只覺耳心發癢,面頰躁得慌。
夜裡崖底漆黑一片,即便山洞生著火,我仍不免恐懼。
楚黎暄挪到我身旁,主動出聲。
「殿下還未去過我的母國吧?」
在他口中,我知道了南楚有鮮香滑嫩的魚糕、純凈清香的苞茅酒、輕薄透氣的絲綢……
他提及母國,神情溫和,眸中是化不開的眷戀。
我按了按酸脹的心口,口中發澀,不知如何去安慰他。
可他很快神情輕快。
「南楚還有花神節,可踏青賞花食花糕,亦可放河燈,殿下去了一定歡喜。」
我忍住笑意,目光幽幽地看著他。
「那我可得好好許上一回願,畢竟上元節那夜我比河燈還先入水。」
楚黎暄嘴角的笑意僵住,氣氛冷了下來。
深夜我靠在石壁上昏昏欲睡,朦朧間,耳畔響起一陣若有似無的嘆息。
「對不起。」
崖底草木蓊鬱,楚黎暄又受了傷,我們休整了整整三日才開始找出路。
找到出口後,他主動蹲下身。
「我背你。」
「你後背有傷……」
他難得的強勢。
「出口草叢深莽,荊棘遍布,我代你走。」
8
回程的荊棘劃破了他的衣擺,草叢劃傷了他的腿。
可他背著我一聲不吭,走得穩穩噹噹。
回來後,楚黎暄也不提離開公主府,養傷的同時還給我念話本。
我又讓太醫開了補藥,卻也讓人為他準備了蜜餞。
直到意外得知他的生辰,我打定主意後把他連哄帶騙送回了質子府。
他生辰那夜,我帶著南楚廚子做的佳肴去了質子府。
他本背對著我一言不發,卻在聞見苞茅酒的香氣後神色激動轉了身。
桌上出了他提過的魚糕、苞茅酒,還有許多南楚的佳肴。
楚黎暄神色忸怩:「你將我趕出公主府,就是為了今日?」
所以他剛才背對我是在生悶氣?
我頓時有些想笑,又念在他今日生辰,便打消了取笑他的念頭。
月夜靜謐,燭光晃動。
楚黎暄飲了幾杯酒,雙眸卻又清又亮。
他說:「南楚的魚鮮嫩肥美,我母后做的魚糕更是一絕,殿下又喜愛佳肴,若來日入楚,我定引你進楚宮。」
我故意沒應,反而問他:「楚地男子都似你這般清雋嗎?若是如此,我更願見識見識花神節。」
系統說,南楚花神節這日,年輕男女皆會出遊,有情之人可交換情思。
楚黎暄愣住,他垂眸背過身去,瞧著又像是生悶氣。
我正想戳他胳膊,他卻又轉過身來,神色認真。
「那我便背著殿下去踏青賞花。」
我直直對上他的雙眼,只覺那眼中的認真執拗叫人心尖發顫。
我忽然很想問問系統。
楚黎暄的未來可不可以是蕭扶言?
9
月色如水,我第一次嘗到了歡欣甜蜜的滋味。
系統那沒腦子的玩意兒慣會掃興,我決定過些時日再問它。
可我沒等到那一日,甚至只是過了一夜,我方醒來,春花便一臉憤憤地進了內室。
「殿下,質子那狼心狗肺的東西,他連夜帶著九公主逃回南楚了!」
我耳邊嗡鳴,不可置信地追問。
「他私逃還帶了蕭扶姿?」
春花憤憤點頭。
系統出聲。
【那不叫私逃,叫私奔。】
【你上次遇刺就是他手下的人所為,只為方便他趁亂回南楚,只是不知為何,他沒有走,反而救下了你。】
我忽的笑出了聲,一時不知笑自己的愚蠢,還是笑楚黎暄的處心積慮。
為何救我?
那日蕭扶姿與一眾貴女命婦在一處,靜等圍獵歸來的天子和大臣。
我若出了意外,他自顧不暇,如何帶走蕭扶姿?
楚黎暄,你誤我!
聞訊趕來的蕭扶稷面色鐵青,他守在我身旁大罵楚黎暄。
末了小心翼翼地察探我的神色:「阿姊,他配不上你的情意!」
我仰著頭,逼回眼底的澀意。
「我的情意,他也配?」
蕭扶稷呼出一口氣,拍了拍手,便有十位清瘦俊美的男子走到我的面前。
「阿姊,我富有四海,你亦如此。」
我收下了他送的男寵,那些男子容貌俊美,會彈琴奏曲、執爨念話本。
他們不會在話本里放蟲子,亦不會夜間扮作鬼魅嚇唬我。
我閉著眼照常享樂。
看,蕭扶言,他沒那麼重要。
就算我不刻意打聽,楚黎暄的消息還是陸陸續續傳入我的耳中。
他做了南楚的新帝,大刀闊斧實行了改革,南楚發展蒸蒸日上。
直到他離開的第四年,蕭扶稷一腳踹翻了御書房的書案。
「早知他如此狼子野心,就該讓他把命留在北梁!」
一切按照原劇情發展,楚黎暄親自帶兵攻打北梁了。
南楚軍隊勢如破竹,不消一月,連破北梁三座城池。
屋漏偏逢連夜雨,豫地大旱,請求賑災的摺子上了一道又一道。
蕭扶稷忙得焦頭爛額。
我茫然了一陣,按系統給的任務,我似乎只需靜等亡國那日,走完蕭扶姜的劇情便可獲得新生。
可我沒辦法再心安理得的享樂下去。
遣送男寵後,我讓秋月盤點了公主府所有的錢財後,去找了蕭扶稷。
他拗不過我,只得收下那些財物用以賑災。
我承了蕭扶姜的身份,享樂了這許久,臨了總不能無動於衷。
可很快,我被劇情打擊得頭腦發懵。
原本意氣風發的小皇帝突然病倒,太醫說他患了心疾,唯有龍腦可治。
可龍腦專供南楚皇室,楚黎暄的軍隊一直北上,又怎會願意讓出龍腦?
系統嘆氣。
【宿主,我早就說過不可干擾原劇情,你非要捐錢賑災,如今劇情自動彌補修復,哎……】
【你也別傷心,就當是玩了場遊戲,他們都是幫助你完成任務的npc。】
我不甘地吶喊。
【可他們是人,活生生的人!】
我不敢再插手,只能眼睜睜看著偌大一個王朝,如摧枯拉朽般迅速衰頹、破滅。
外憂內患一同襲來,即便阿稷有帝王之才,可還是阻擋不了王朝的覆滅。
除了送走春花、秋月,我改變不了既定的結局。
那我就做蕭扶姜,走完這最後一程吧。
10
喜歡的姑娘在他生辰這日送來了母國的佳肴,她有記住他說的話。
楚黎暄整個人輕飄飄的,如墜雲端。
他想帶她回母國,然後告訴父皇母后,蕭扶姜是他很喜歡很喜歡的姑娘。
可他沒等到那一天,也永遠等不到那一天了。
就在送走蕭扶姜的不久後,他收到了來自母國的急信。
他的父皇母后被北梁的細作毒殺,如今南楚無主,請他速回登基。
他不可置信,悲痛萬分的同時又不敢細想父母的離世,究竟與他愛慕的姑娘有幾分關聯。
暗衛護送他出門,剛好撞上了提著食盒的九公主。
她帶來了長壽麵。
暗衛怕走漏風聲拔了刀,楚黎暄留了她的命。
蕭扶姿猜出了他離開的意圖,懇求一起離開。
她沒享過北梁公主的尊榮,自然對母國無所留戀。
九公主幫過他,救過他,楚黎暄說不出拒絕的話。
一路熬過重重暗殺,回了南楚,楚黎暄看著父母緊閉雙眼的面容,只覺得天塌地陷。
他沒家了。
北梁為質的七年里,他無時無刻不盼著回來,回來與父母團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