呲一聲,我就兩股鮮血從鼻子流出來。
玉面小郎君慌忙系好衣服,怒斥著何人敢偷看他洗澡。
我捂著鼻子踉踉蹌蹌,落荒而逃。
回府的路上,青豆兒擔憂的說:「哎呀小姐最近不適合挖野菜,王公子被野豬拱,連小姐也無端端地流鼻血了。」
青豆兒莫別擔心,你小姐我純粹是吃太好了。
8.
春光不好了,自那天后是綿綿陰雨。
害我接下來一段時間都不能上山挖野菜,祖母為了防止我偷溜上山,特地派只藏犬專門白天盯著我。
怪哉,只聽聞犬是防外賊,居然還能防自己人的。
我恰逢收到爹娘返京的信件,準備告訴姑姑,高興之餘打翻了她供奉的神龕,看到背後藏有一幅美男出浴圖。
二人面面相覷,我痛心疾首地摔門而去,於是姑姑便羞憤地在夜裡敲爛了好幾個木魚。
加上祖母撿了只食鐵獸,她夜裡在後院哐哐砍竹子。
睡不著,真叫人睡不著。
我若是如從前那般純粹的小女娘就好。
自從香雲寺西山下看過玉面小郎君出浴的那幕,我其實特別理解姑姑。
那是真的勾人,而我在花樓並未找到那玉面小郎君,才意識到人家可能真是寺廟帶髮修行的佛子,便興致缺缺地歸家。
只覺得除了他外的小郎君都乏味,枯燥,如同劣質品。
唯有表姐在安安靜靜替我比試,反倒讓我忽略表姐是個一生要強的人。
多虧她,我成了全京城風頭最盛的女娘。
當我聽到自己在京城才女比試奪得魁首時,整個人都從搖椅彈起來。
「怎麼樣,我做事你放心。」樓綺雲臉色傲然問我。
我捂臉痛哭:「不是說好了隨便一點的嗎?」
樓綺雲撇嘴:「我這人隨便不了一點,不小心就衝上榜首了。」
誒,她這該死的好勝心。
皇后為這場比試結果設了宮宴,我不得不去。
在席間,其餘名次的京城才女聚在一起紛紛拉著我說大義,都來感謝我。
我整個人懵懵的。
常人沒有得榜首,大抵都是會失落的,她們倒反來謝我。
謝將軍府的謝姿說:「看不出白棠你平時沒個正形的,這次竟如此厚道,不愧在我家吃了這麼多飯。」
我簡直一頭霧水,忙問她們何解。
有人驚訝道:「哎呀,你沒看清那日皇榜上寫的嗎,這次的京城比試魁首是要進皇宮做媳婦的,要麼是皇帝的,要麼是太子王爺的。我們都是被家人逼著來比試,大家生怕大好年華進了宮,畢竟這個年紀玩心正重呢。」
我聽聞後嘴唇發白,虛汗直冒。
皇帝都能當我爹了。
什麼太子,王爺,我平日裡聽元熙郡主抱怨過。
她那些哥哥們日日讀聖賢書,整天板著臉,十分嚴肅。
她一個郡主見了都怕得要逃,更別說我這個隨時露餡的草包,至怕哪日東窗事發,我這個京城才女浪得虛名。
那就是欺君犯上,株連九族。
我是自作孽,死有餘辜,只可憐我一大家子的,還有院子的飛禽走獸。
正教人焦灼間,皇后的鳳儀姍姍來遲。
皇后被侍女簇擁著扶上主位端坐,遠看去雍容華貴,不怒自威。
眾人行禮後,我直接撲通跪在她面前:「皇后娘娘,臣女有罪,臣女不過是個資質平平的女娘,沒得辱沒娘娘的眼,更不敢入宮伺候皇帝。」
皇后先是蹙眉,隨後噗呲一笑:「誰說要給皇帝選的,那老登當你爹綽綽有餘,自然是給本宮的皇兒們選媳的。」
我跪在地上語無倫次,堅定表示自己配不上他們。
半盞茶時間,皇后眼眉上挑問我:「你莫非是看中王太傅家的王勛,亦或是御史大人家的李毅?」
我搖搖頭,皇后悶悶不樂道:「那你說說是誰家的勾了你的魂,竟然還看不上我的皇兒們。」
深思熟慮後的我直接坦白:「臣女前些日在香雲寺,偶遇一位清冷佛子,自此對他戀戀不忘,春心蕩漾到不可自拔,可惜他是佛子,我是俗女,又怎敢玷污他呢。」
皇后指骨輕敲額頭,喜上眉俏問我,那佛子是否姿容如玉,愛穿素衣,脖子帶著一串佛珠,還特別喜愛在後山挖野菜。
我如見知己,連忙贊同。
「你不提起,本宮都要忘了自己還有個兒子在香雲寺,」皇后吩咐旁人,「給本宮將那逆子綁下來,擇選良辰吉日與白棠成親。」
皇后隨即痛快飲酒,不顧儀容大笑道:「人人都有的臭豆腐,本宮很快也有了,本宮是臭豆腐愛好者的大贏家。」
原來那玉面小郎君是端王爺朱瑟清,是皇后的次子。
三年前,朱瑟清不知著了什麼道,非要跑到那寺廟做個清冷佛子。
皇后對他好言相勸,好端端不做個榮華富貴的皇子,跑去做個苦刁刁的佛子,這樣哪裡有女娘願意跟你。
他卻字字珠璣地反駁自己母親:「你們懂什麼,現下京城娘子最愛人淡如菊的郎君了,我要苦修其道,練成矜持不油膩的好郎君。」
皇后翻了翻白眼,氣呼呼地回宮了。
9.
我快成親時,我爹娘正好趕回京城。
我爹哭得稀里嘩啦,說我是個懂事的女娘,他是岳父見女婿越見越愛,甚是滿意這門親事。
我娘卻悄悄問我:「棠棠,你告訴娘親,是否真心喜歡那朱清瑟,若是被逼,爹和娘都是你的底氣。
況且,娘的味蕾也已經恢復了,不管到哪操起舊業都不會苦了咱們囡囡的。」
我羞怯地告訴娘親大可放心,是自己老早就肖想了。
我祖母反倒對我的婚事無甚感觸,她告誡我,若是生了曾孫別指望她會幫忙帶。
後院的那堆愛寵夠她忙活的了。
幾日後,我那依舊渾身是勁的祖母,送了我一對會說吉利話的鸚鵡,一隻會說百年,一隻會說好合。
我感動得要抱祖母時,卻被她一把推開說:「活了這麼多年我還是不喜歡抱人,還是抱貓兒狗兒舒服。」
好,尊重且理解。
而我那表姐卻不見蹤影,不知在忙些什麼。
還是姑姑貼心,拉著我到她佛堂研究那些閨房秘事三天三夜,最後含淚把秘籍送給我。
她千叮囑萬囑咐我:「若是夫君那方面沒力氣,必須毫不猶豫和離,可不興學人家沒苦硬吃。」
夏日綠樹陰濃,石榴花開得正艷時,京城裡那個愛挖野菜的女娘成親了。
大紅芙蓉帳下,龍鳳燭火燃得正旺,我與夫君喝了合卺酒,他臉色酡紅地說:「其實,我早已傾慕於娘子。」
我回答,自己亦是。
朱瑟清穿著大紅喜服別有一番風情,我正欲伸著纖纖玉手解開他的腰帶。
他制止了我,並開始娓娓道來:「三年前,我與娘子在菊花宴初相見,娘子說過喜歡人淡如菊的小郎君,我便跑到寺廟苦練清冷佛子,如今修得正果與娘子結為夫妻。」
我全然忘記,就算是有,那也是三年前的愛好。
如今的我更喜歡慾壑難填的夫君,而不是淡淡的。
我思緒飄飛,直壓他身上,雙手扒拉著他的衣領。
「娘子莫要猴急,且聽完我說,」朱瑟清又制止我的手,惋惜道,「為夫我必須向娘子坦白一件事。」
我驚懼地想,他不會是不能人道吧。
他突然哽咽著說:「前段時日,我在香雲寺西山下泡澡,不知被哪個狂蜂浪蝶偷看了身子,總覺得對不起娘子,娘子會不會介意我…….」
不介意,因為那日偷看你洗澡的人就是我。
我索性堵上他的嘴唇,用身體力行向他展現自己的情深意切,千姿百態,萬種風情。
春宵一刻值千金,全憑我爭分奪秒。
10.
轉眼間,又過了幾個秋。
我娘回到西陵橋下賣臭豆腐了。
臭豆腐的氣味在春華街上蔓延開來,我娘又成了萬人嫌。
畢竟有上萬個臭豆腐愛好者,就有上萬個臭豆腐厭惡者,她如今早已練就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寵辱不驚之態。
我娘胡蓓倍就是愛吃臭豆腐,順便賣臭豆腐。
她秉著不忘初心的信念將自己的愛回饋給那些同樣熱愛臭豆腐的可愛人們。
而我爹如追光者日日陪著我娘,圍著我娘轉,京城的達官貴人很是不屑,好好的官不做,整日圍著娘們轉。
可誰不是娘們生的呢?
再者,我爹聽見做官就犯噁心。
青菜蘿蔔各有所愛,他自知非國之棟樑,遠離樊籠後,整個人頭不痛,健步如飛,偷得浮生半日閒,何不樂哉。
我姑姑如今不敲木魚了,她在看到寺廟大鐘之後手愛不釋手,每日必定去撞鐘,如今練就一身腱子肉。
我祖母最威風了,她左牽一條鱷魚,右牽花紋大貓,每日到街頭下棋,回回都能贏。
直到有一天王太傅受不了說:「白老太太,你做人不要太過份了喔,天天牽著這兩隻兇猛巨獸,誰敢贏你啊?」
是啊,沒有人敢。
我祖母詫然:「你簡直胡說八道,左手的明明是鱷魚寶寶,右手的更是人畜無害的小貓咪。」
御史大人這下也看不過去說:「你這是什麼眼神,老眼昏花了吧,明明是龐然大物啊。」
我祖母理直氣壯說:「你們壓根不懂,它倆我是養大的,在我眼裡就永遠都是小寶寶。」
眾棋友,敢怒不敢言。
我這邊依然白天挖野菜,晚上摸小郎君腹肌。
不過嘛,花樓自然是不去了。
畢竟有我夫君朱瑟清珠玉在前,一個頂十個。
天色朦朦亮,我見朱瑟清在院中的桂樹下打坐,他倒是神清氣爽,我卻腰酸背痛。
何解,我基本每日登山挖野菜,體力總不及他。
人靜,人靜,風動一庭花影。
鵝黃的桂花瓣紛紛揚揚落在朱瑟清面若冠玉的臉上,他見我也醒了,粲然一笑道:「娘子今日天氣甚好,正好我們上山挖野菜,此時節的薺菜鮮嫩無比。」
我靠近他身上,聞到淡淡桂香,撒嬌道:「昨日剛下秋雨,不若幾日後去也好。」
昨晚鬧得狠,現在走路都酸軟,不知憐香惜玉的傢伙。
朱瑟清附身把我抱起,兩人共坐鞦韆上,他輕吻我的脖頸時說:「為夫瞧著今日在院子裡賞秋景亦是甚好。」
我臉一下子躥紅推脫道,「你從前說好的人淡如菊。」
他卻說:「娘子怎可不懂做人要隨機應變,可鹽可甜,可濃可淡,若一副棋子,全黑或全白,豈不失去很多樂趣?」
我是書到用時方恨少。
秋去冬來,元熙郡主約我喝茶。
兩人倚靠窗看雪景,冰天雪地喝上熱氣騰騰的香茗,叫人從頭舒潤到腳。
郡主卻嘆了氣:「白棠,我對你娘家的表公子是愛慕已久,他只顧讀書,和別人在學堂上辯論得面紅耳赤,未看我一眼。」
甚怪,我竟然不知姑姑藏了個私生兒。
直到那日,元熙郡主領我到花洲書院一瞧,呦呵,那把假鬍子我一眼就認出是表姐樓綺雲。
她果真一生要強,還女扮男裝準備科考了。
至此,我欲言又止,思前想後,還是閉嘴吧。
她們的故事才剛開始,三言兩語訴說不清,註定要撞出噼里啪啦的火花。
我們一家子各有各的毛病,在人才輩出的京城裡算不上什麼大人物,但好在我們都在做自己。
望京城的各位能夠接受不完美的自己,擁有完整的自己。
最後忠告:泡澡要穿衣,別學人偷看。
(已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