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三個月後。
今天是我的生日,但席臣易一大早就被叫去了聯盟總部開會。
最近邊境不太平,蟲族蠢蠢欲動,隨時都有開戰的可能。
我在家裡拆著席臣易買的一房間的禮物,倒也不覺得無聊。
餓了就從冰櫃里拿出席臣易存好的血喝兩口。
自從鴨血事件後,席臣易每次出門前都會先凍一些血在冰櫃里,免得我挨餓。
拆著拆著,我察覺到了不對勁。
身體突然一軟,一股燥熱感升起,體溫也迅速上升。
骨頭裡像是有密密麻麻的蟲在爬,連呼吸都粗重起來。
不對勁,非常不對勁。
我嘗試起身,卻完全沒有力氣。
好不容易挪到臥室的衣櫃里已經是滿頭大汗。
腺體分泌出了大量的信息素,幾乎在瞬間就籠罩了整棟樓。
好難受,好想席臣易。
我的眼前開始模糊起來,神志也不清醒,身體卻下意識地將席臣易的衣服全部攏到身邊,就連嘴裡也叼著一件。
周圍全是獨屬於他的鐵銹味的信息素,就像在他的懷裡一般。
不知過了多久,朦朦朧朧中,衣櫃的門被打開,我被擁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寶寶。」
席臣易親了親我的耳朵,釋放出 Alpha 信息素安撫。
我被輕輕放置在了床上,Alpha 寬闊的身軀覆了下來。
「寶寶,你身上好香,是牛奶味的。」
Alpha 銳利的牙齒抵在後頸,卻只是不輕不重地銜著。
像是被食物鏈頂端的獵食者所捕獲,而它卻始終不給予致命一擊,直到磨滅獵物所有的希望。
腺體剛被磨出了水就被舔舐掉,我甚至能聽到他在我耳邊吞咽的聲音。
我哽咽著破碎出聲:「快……快咬。」
獵食者終於大發善心,狼牙狠厲地刺入。
Alpha 信息素如洪水一般迅速進入體內,整個身體都像是被填滿了一般。
席臣易抬起頭,聲音低沉沙啞地下著我最後的死亡通牒:
「寶寶,度過發熱期的話必須終身標記。」
那一周我就沒下過床,吃喝拉撒都是席臣易抱著去解決。
而席臣易的人設在我心裡也全面崩塌。
他就像一隻從來沒吃過肉的狗。
席臣易一邊揉著我快要斷掉的腰,一邊用可憐的語氣祈求道:
「寶寶,我錯了,你原諒我,我下次不這樣了。」
我無力地翻了一個白眼,聲音嘶啞:「你還想有下次?」
席臣易揉著我腰的手不安分地漸漸上移,我警覺地立刻拍掉他的手。
被捉現行,席臣易「嘿嘿」一笑:「對不起寶寶,你在我旁邊,我把持不住。」
我起身把他踹出了臥室:「你今晚睡書房,不准進來。」
「寶寶,我提前買好了榴槤,我現在在這跪著,你消消氣,晚上就讓我進來吧。」
沒過多久,聯邦和蟲族開戰了。
因為是意料之中的事,所以我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
開戰的地方是在距離聯邦星幾千萬公里的另外一個星球。
席臣易作為上將,請纓登上了前線。
臨行前,他準備了滿滿一冰櫃的血。
我替他整理好身上的作戰服,踮腳親了親他的唇。
登上作戰飛船的前一刻,席臣易說:「等我回家。」
15
我每天都在家裡觀看著前線發來的報道。
聯邦的每一次勝利都會讓我心中的恐懼減少幾分。
席臣易也會準時發來光腦報平安。
【寶寶,我好想你,你想我了嗎?】
【不要擔心,戰爭很順利。】
【明天上午就是最後一次戰役了,打完就回家,我想吃你做的紅燒排骨。】
這次打仗他肯定瘦了不少,得多做點菜給他補補身體。
但是就在我滿心歡喜地切菜時,光腦卻突然接收到了一條消息。
是聯邦的緊急通知:【席臣易重傷瀕死。】
手中的刀掉在了地上,我癱坐在了原地,反覆確認這消息確實來自官方。
我不信,席臣易明明都說了戰爭要結束了,他怎麼可能會突然重傷。
是假的,肯定有人盜用了聯邦的光腦!
我在心裡反覆告訴自己不要被騙了,但是眼淚卻漸漸模糊了視線。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16
直到上了聯邦派來的飛行器,我才知道發生了什麼。
今天的戰役本來是壓倒性的勝利,但是卻有 1 個小隊不慎落入了蟲族的圈套。
席臣易為了救他們,不惜以身涉險。
他拼了命將那個小隊的成員送了出去,而自己一個人卻與蟲族的幾千人鬥爭。
等聯邦的援兵趕來的時候,地上已經全是堆積成山的屍體和蜿蜒成河水一樣的血液。
他們在幾千人中找到了席臣易。
但……他已經無力回天。
飛船迅速穿梭過各個星球,以最快的速度行駛著前往戰場。
而載著席臣易的飛船也同樣在以最快速往回趕。
我們將在直線上的其中一點交會。
聯邦的意思顯然是想讓我見席臣易最後一面。
但我不信,他那麼欠揍的人,就應該禍害千年,而不是英年早逝。
他還讓我等他回家。
他還沒有回家。
17
兩艘飛船終於相交,在看見他的一瞬間,淚水止不住地湧出來,所有的希望全部破滅。
病床上的他滿身是血,就算已經掛上了好幾個輸血袋,卻依舊有血在源源不斷湧出來。
身體臟器全部破碎,他該有多痛啊。
房間內的其他人員全部都退了出去,只留下了我和席臣易。
我跪在他的床邊,拉著他冰冷的手哭得泣不成聲。
席臣易原本閉著的雙眼卻微微睜開了。
他說:「別哭。」
他想抬起手替我擦掉眼淚,抬到中途卻無力地垂落下去。
又有一口血從他的喉嚨里漫出來。
「對不起。」
「我不要你說對不起,我要你好好的,你答應過我要回家的,你會活下去的對不對?」
席臣易虛弱地一笑,下一刻卻又因為身體的劇痛而閉上了眼。
他連欺騙我的力氣都沒有了。
蔚藍色的海洋與鮮綠的陸地相互交織,一切都是生機勃勃的模樣。
它叫藍星,是我們的祖先曾經居住的地方。
而藍星的周圍,有一顆千瘡百孔的白色星球圍繞在它的旁邊,從始至終,直到宇宙碎滅。
席臣易用盡最後的力氣,艱難地抬起一根手指,指了指那顆衛星。
他張了張嘴,卻什麼聲音也沒發出來。
但是在那一刻,我知道他想說什麼。
他說:「我會像那顆星星一樣,永遠守護你。」
18
「不要,我不要你死!」
我發瘋似的拿起放在不遠處的刀,狠狠地在自己手心割了一刀。
血液像泉水一樣一股股地流進席臣易的嘴裡。
可他的唇色卻依舊蒼白。
一切就好像回到了最初的那個夏夜。
我趴在席臣易的床上偷偷地從傷口處吸他的血。
夏風溫柔和煦,夾雜著窗外飄進來的濃郁花香。
月華如練,輕輕地趴在他的身上。
但是現在……手心裡的血已經流乾了,席臣易卻依舊沒有任何要醒來的跡象。
我毫不猶豫地在另一隻手上繼續割了一個巨大的傷口。
人類失血 30% 會有生命危險,而血族,僅僅是 5%。
我的腦袋開始眩暈,眼前也漸漸變得模糊不清。
但我還是強撐著一口氣跪在病床旁,滿是希望地看著那些血流進席臣易的嘴裡。
再多喝點……再多喝點……
血液在迅速流失著,我的生命亦是如此。
但我要他活。
我的命、我全身的血都是因他而來。
19
混沌中,我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我夢見自己登上了一輛車,車上的所有人都是失去靈魂一般地垂著頭。
所見儘是灰暗。
車窗外時而是荒涼、破敗的森林,時而又是炮火紛飛的戰場。
一切都是那麼光怪陸離。
路程很長,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到達終點。
忽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轉過頭,雖然看不清他的臉,但卻下意識感到親切。
就像是認識了很多年。
他說:「你不應該來這裡。」
與此同時,車窗外的景象開始飛速倒退,大地劇烈震動。
就像是光滑完整的玻璃突然被打碎了正中心,無數的玻璃碎片傾瀉下來,世界即將崩塌。
我終於想起了他是誰,面前的臉也漸漸清晰起來。
我卻笑了,不由分說地緊緊拉住他的手腕從窗戶一躍而下。
車窗外的景象瞬間消失,腳下是虛無的萬丈深淵。
在世界崩塌的那一刻,遠處山谷里突然爆發出了萬丈霞光。
至此,世界終於有了顏色。